沈曙雀不屑地笑起來,“就不能打赢他嗎?”
烏修平回答道:“阿雀不幫我的話,我沒有自信打赢活下來。”
沈曙雀呲着牙給烏修平一拳,“王八蛋。我不要流血。”
烏修平受着這一拳,閉着眼自言自語,“不會的。不會流血的。阿雀。”他接連着喊了好多聲“阿雀”,像是通過這種方式錨定沈曙雀的存在,“阿雀。我害怕見平叔。”
“你砍富二代時害怕嗎?”
烏修平仔細想下,老實道:“不害怕。”
“對戰傀儡呢?還有那隻大鳥。”
烏修平再想想,搖頭肯定道:“不害怕。”
他們和很小的時候一樣碎碎叨叨說着很多話,不一定有意義,但這樣躺在蓋在獨屬于他們的空間中,烏修平和沈曙雀便覺得心安。他們裹着彼此的衣服,呼吸着一塊被褥下的空氣,低聲埋怨彼此。
“你害怕什麼?”沈曙雀道:“平叔讨厭你?現在還管什麼讨厭不讨厭。”
“我不知道。”
“最煩你這點。”沈曙雀指責,“說了這麼多,不如偷偷去見一見。”
烏修平想:沈曙雀終究沒有喜歡過誰。她要是和自己一樣喜歡過任何一個人,準說不出這種話。
那種始于年少時的懵懂喜歡,軟軟的,幾乎不帶有任何情色的味道,光是平安生這個名字,這個人出現在烏修平的世界,少年的心就能磅磅炸一整天。
可惜,那時,烏修平太年輕了。
他沒有見識過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情愛,也并不清楚一段男女之間的情愛。在情窦初開的年紀,他對感情所有的理解來自同學之間的流言蜚語,一些書上的橋段,愛情畫報上男女深情擁吻,違禁視頻裡不斷響亮的聲音。
烏修平為此感到深深的羞恥。
這種羞恥心延續到現在,依舊沒有消亡——他側過身,沈曙雀被他扶過來做打氣的僚機。兩個人貼在門上,壓住把手,往裡挪動開一條縫隙:孩子們的呼吸聲、磨牙聲、夢呓與啜泣密密麻麻地淌在地上。月光透過挨着的床闆與欄杆縫隙,拉長最高最端莊的一座睡塌。
一張搖籃床。
“我就不進去了。”沈曙雀放風把門,說道:“你輕點,别吵醒人。”她壓下身形,露出縫隙,烏修平從其中鑽過去。月光照耀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成一個男人該有的魁梧樣子。
房間裡每一段呼吸都不一樣,烏修平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他閉上眼,又睜開眼,又閉上。周圍輕且雜亂的孩子呼吸聲,一層一層剝開,每走一步,便剝開一個孩子的外殼。
等烏修平走到搖籃床前,他重新恢複成一個成年男性的呼吸。
與他對照的是另外一個熟睡的成年男性的呼吸。
平叔。
烏修平渴望月光正正好照耀在平安生的臉上,又期望月光永遠不要挪動到這裡。昏暗的房間中,借助水泥地的反光,他模糊看到平安生的臉龐與五官,從男人的脖頸、胸襟,他的回憶自動填補出男人的四肢。
修長的手指上面帶着一點厚實的繭,那是常年拿着法杖揮舞練出來的戰績,烏修平喜歡那些老繭觸摸自己的臉蛋,他認為男人就需要有一些勞動力殘留的象征;而在烏修平更小的時候,平安生會撩起袖子,親昵地抱着他與沈曙雀,将他們兩個高高地夾在脖子上,“哇嗚哇嗚”繞着轉圈玩。
烏修平人生中第一雙名牌運動鞋是平安生穿過幾次的二手貨。那是他第一次接觸到平安生的腳碼,沿着成年男性踩出來的寬度,他穿進去,臉忽得紅起來。
他焦慮地行走,說不出這雙鞋子哪裡好,哪裡不好,又覺得哪裡都是好,哪裡都是不好的。他感覺到無促,漲紅着臉,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接着混亂地呼喊年長者,“平叔。”
“平叔。”
月光照耀在烏修平的臉上,那些因幻想産生的汗水閃爍在傷疤中,每一道都像是欲望的溝壑。他抓住自己的胸口,緊閉雙唇,迫使自己保持沉默。
平安生沒有睜開眼。
提示音準點到達。
【您的經驗增長100。】
【因特殊原因,增加經驗失敗。經驗轉化為自由點數。請及時調整點數。】
……
【您的經驗增長100。】
【因特殊原因,增加經驗失敗。經驗轉化為自由點數。請及時調整點數。】
……
“平叔。”烏修平低聲道:“你害怕我會做什麼嗎?”
他的臉在月光下,像野獸,又像是融化的蠟塊,汗水凝固成另外一種形式的淚水,緩慢地滴落在平安生的嘴唇邊。
平安生沒有動。
似乎,依舊在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