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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密夫太太總說——‘奧爾西娅是上帝最憐愛的孩子,隻要心懷感恩,你會獲得永久的幸福與榮譽。’
可這隻不過是一紙空談,自認無所不能實則脆弱無能的人類隻是擅長欺騙與僞裝、願意用毫無依據的謊言欺騙自己渾濁無光的靈魂。
可我的靈魂究竟在何處?我又能如何編織謊言欺騙自己。
我尋找不到答案,甚至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愈加迷茫,逐漸開始分不清現實與虛幻,日日沉溺在睡夢中,不願清醒、隻想無盡沉淪。
愁苦情緒在我胸腔止不住的蔓延,我的心髒宛若被毒蛇狠狠纏繞,愈發緊縮——難以呼吸,更無法跳動。
我閉上眼,又一次回到聖晨大教堂,赭發藍眸的聖女面色平淡的跪坐在主的神像面前,臉上毫無誠意,目光也毫無敬意。
一身潔白如雪的絲綢長裙就是她的所有,即使耳堂的玻璃彩窗被雨水不停沖洗拍打、即使回廊的地面爬滿冰霜。
零零碎碎的祈禱聲緩慢彙聚,我隻見聖女閉上了那雙如同大海般甯靜包容的钴藍眼眸,嘴唇不停的張合着。
我似乎終于開竅,意識到她在祈禱,為不知名的亡靈、又或者是為了向上帝解釋自己的罪行妄圖得到心靈的慰藉,然後再得到上帝的憐愛,得到理想的恩賜。
——[You are God's gift to me, the glory I desire(你是上帝賜予我的禮物,是我渴望的榮光)]
就像斯密夫太太總對我說的那樣,我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是依附她生命的木槿花,上帝随手賜予的小玩意。
我有疑惑,渴望答案。
于是我依仗夢境主人屬于我而為所欲為,光明正大的企圖打斷聖女的祈禱,胡作非為的擺弄着聖女那猶如海藻般美麗的赭紅長卷發。
聖女依舊祈禱着,不管不顧。置之不理我的所有動作,恍若世界隻剩她與上帝、她與她主。
我有些氣惱,忍不住将唇瓣貼在了聖女瑩白纖細的脖頸連接鎖骨處,随後張開嘴,輕輕的一口咬下。
瘋了——
我一定是瘋了——
饒是如此想着,我也沒有松開嘴。依舊小心翼翼的磨着聖女的鎖骨,好似在我口中,聖女不是聖女,隻是一個不鹹不淡、毫無食欲的磨牙棒之類的。
等待了許久,久到我的面頰開始酸澀、眼眶裡泛起淚水、唇瓣毫無知覺,聖女依舊沒有睜開眼,更沒有推開我。
她仍然動作規範又一絲不苟的跪坐在那,雙手并做祈禱狀。
我松開嘴,擡起頭去看她,也隻能看見她毫無血色的唇瓣與精緻到仿若假人的臉。
此時此刻,年僅七歲的我實在無法揣摩、難以理解聖女的所思所想。
可她實在是太孤獨、孤獨到反反複複的夢境中跪坐在教堂內殿虔誠祈禱的隻有她一人。
我在心疼麼?我感到疑惑。
我似乎在聖女身上能感知到的情緒越來越多了,那些陌生的情緒就像帶着傳染性質的某種病症,時刻騷擾我的夢境,一刻也不願意讓我安生。
隻是可惜無人能為我解答情緒出于何故,更無人清楚我靈魂深處的膽戰心驚。
我伸手輕輕撫摸在聖女鎖骨處的咬痕,好似隻要肌膚與肌膚相互觸碰,我就能與她的靈魂共勉、思想共鳴。
親吻我吧——
就像斯密夫太太做的那樣,哪怕臉上神情溫柔似水、手上的動作輕柔細緻,可本質就像寒冷冬日裡看似熱烈實則毫無作用的暖光。
雙手捧起我的臉,再一點點親吻我的臉頰還有額頭——
……
[若——今日之歌。]
[我将聆聽你的痛苦、悲傷、仇恨。]
[賜予你不滅的永恒。]
我站在殘檐斷壁當中,軀體驟然長高的不适感幾乎轉瞬即逝,我很快就熟悉了這幅長手長腳的身體。
我四處打量着,鼻尖翻湧的惡臭氣味簡直要将我熏倒,那難聞的塵土味夾雜着大量血腥氣十分令人反胃。
也就這擡手捂鼻的功夫裡,我卻驚奇的發現我身上穿着的不再是斯密夫太太從過氣商場裡淘來的兩英鎊五件的過時服飾,而是與聖女身上幾乎相同的白色絲綢長裙。
盡管我從未聽過聖女歌唱,可我百分之百笃定那道空中意味不明的吟唱聲是屬于她的。
這裡太大了,到處都是倒塌的建築與幹涸的鮮血,我走了很久、四處翻找又治愈他人,終于才在一道殘骸中看見本該坐在長老席的聖女。
明明是相同的面貌,但我的直覺卻在隐隐作現——我的靈魂不願意承認她是她。
亞麻色的破爛長裙明顯能看出對方前不久剛經曆過一場災難,一雙發亮的黑色半掌手套在不斷滴着豔紅,她的脖頸處半搭着一條極具個人特色的choker,剛剛好遮擋住我遺留下的痕迹。
她倚靠在半截牆壁邊上,閉着眼、臉上是少有的生動神色,隻因痛苦的眉頭緊皺。
我驚呼出聲,忙不疊的跑向她,妄圖運用上帝賜予我的能力去緩解她的痛苦。
可——毫無作用!
這怎麼可能呢?!怎麼會毫無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