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晴沒覺得一個每隔三百多天就會過一次的節日應該對自己的生活産生什麼影響，奶奶離開後，除夕夜對她來說不再是什麼值得期盼的節日。甚至，在那之後的這些年中，除夕總是伴随着很多不算愉快的回憶。故而，即便是除夕當天，她也沒有停止訓練，更沒有停止每天晚上在格鬥場上的固定項目——暴擊袁朗。

當然，所謂的暴擊，隻不過是唐晴給自己的一個“精神勝利”，真的“暴擊”是不存在的。即便是巅峰時期的她，都不見得能在袁朗手裡讨到什麼好，更别說現在了。但唐晴不得不承認的是，在袁朗潛移默化地引導和訓練下，在她堅持不懈地努力下，不管袁朗中間到底有沒有放水，至少從表面上看，她已經能跟袁朗打地有來有回了。而唐晴也堅信，隻要自己堅持下去，遲早有一天，她能打敗這個人，也能打散這片寄生在她心裡的積雨雲。

晚間，稀裡糊塗地參加了熱熱鬧鬧的年夜飯活動，跟大夥一起包了餃子，唐晴吃完飯，便像個逆行者一般離開了人群，将自己重新隐入孤獨。袁朗見人走了，便也加快了進食的速度，将碗裡的食物快速解決掉後，趕忙跟了上去。

剛吃完飯，并不是什麼活動的好時機，唐晴沒急着往格鬥館走，而是一個人走在學校燈火通明的主路上，慢悠悠地散步消食。

沒過多久，一陣腳步聲靠近，她甚至不需要回頭看，也知道，這腳步聲的主人是誰。

一起跑了這麼多天，從三公裡到五公裡，從五公裡到十公裡。這個人的行走、跑步甚至呼吸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甚至在被他潛移默化地影響，向他靠攏。她不得不承認，袁朗是個優秀的教官，這份優秀不僅在他對訓練的規劃上，更在于信息的傳遞上。更多的時候，唐晴與袁朗的相處都是無聲的。可這個人就是有種本事，即便他什麼話都不說，也能用行動去傳遞他想要傳遞的信息。唐晴不是個傻子，也不想跟真理較勁。标準答案就擺在面前，她“蹭課”蹭地心安理得。

随着與唐晴越來越近，袁朗的速度降了下來，直至走到了唐晴的身側，與她一樣慢悠悠地散步。

“怎麼不留下，一會兒跟大夥一起看電視？”

“你不是也沒留下麼。”

“我是看你走了，琢磨着說不準你還想訓練，就跟過來瞧瞧。所以，今天你還練嗎？”

許是吃的有點飽，血液都積聚在胃部努力工作，此時此刻唐晴的反應有些遲鈍，即便正跟人說着話，也不由自主地走起了神。她低着頭，看着地面上自己那被拉得很長的影子怔怔發呆。忽然，她的影子被人踩了一腳。

“等你回話呢，想什麼呢？”

唐晴緩過神來，瞪了他一眼，氣沖沖地繞到他的身前，對着他的影子“哐哐哐”連着使勁踩了好幾腳，才終于覺得心裡暢快了。

袁朗看着她的行動，哪還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忍不住樂出了聲“诶，唐晴，你幼不幼稚啊！踩你影子了，你也得踩回來，這報複心夠強，跟有狂犬病似的，怪不得捏的猴子都像狗。”

唐晴擡手就要打人，于是他逃，她追，他插翅難飛……兩人一路連跑帶打，等到了格鬥場的時候，别說消食，袁朗覺得剛吃的那點東西，怕是已經都消耗空了。

“還打嗎？”

“打！”唐晴一揚手将背包随意地丢在一邊，外套一脫，便直接朝着還沒準備好的袁朗攻了過去。袁朗此時外套還有一隻袖子挂在身上，卻不耽誤他敏捷接招，幾個來回後，他下意識地攥住了唐晴的手腕，唐晴劈、砍、适時地閃躲，而後冷靜回擊。袁朗側頭躲避，順勢換了個方向，借力将還挂在胳膊上的外套甩脫，而後行雲流水地再次攥住了唐晴的另一邊手腕。

“你有沒有發現，你現在已經不會被這個動作激怒了。”

唐晴抿唇，果斷回擊。兩人你來我往，明明是在打鬥，可兩道影子卻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纏在了一起，無端顯出了幾分生死糾纏的意味來。

關于自己的變化，唐晴當然發現了。很早之前，她其實就已經意識到，袁朗必然察覺到了她對手腕被控制的過分敏感，故而每次出招，專挑她這兩處弱點練，可以說是“哪疼戳哪”的典型行為了。但唐晴必須承認，雖然這個過程很痛苦，效果卻是立竿見影。現在，即便被人控制了手腕，她也不會再陷入什麼可怕的聯想中，袁朗似乎為他創造了全新的條件反射，那不是被人控制、無法掙脫的囚牢，而是可以自我掌控，逃脫甚至反擊的暢快。

這種全新反射認知的建立，某種意義上給了她一些心裡暗示。就像她能靠這樣的方法擊潰這方陰霾一樣，她也一定能從其他的不堪回憶中脫離。

她可以的。

春節過完，二月便接近了尾聲，開學在即，意味着唐晴的同學們即将回歸校園，籌備畢業事宜。同時，也意味着高城與袁朗這一期軍官的培訓已經進入了尾聲。

這天的“暴擊袁朗”，唐晴仍舊輸了。她大喘着氣坐在一邊，聽着袁朗在那為她分析剛剛的問題，和可能的處理方式。袁朗長篇大論一通，說的嘴都幹了，也不見唐晴給半點反應。他去一邊拿了水來喝，卻聽像個鋸嘴葫蘆一樣的唐晴終于出了聲。

“我一定會打敗你的！”

袁朗将水瓶擰緊，丢向了唐晴“等真把我打敗的那天再說吧！”

唐晴下意識地接住了那個瓶子，反手砸了回去，卻不料，袁朗又丢了東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