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夜，月如鈎。

許歡大喘着氣，側頭看向了身邊的唐晴“鐵手，咱們換換吧？”

唐晴将張迎春放下，往瓶蓋裡倒了點水，小心地喂給張迎春。

張迎春悠悠轉醒，看向了面前的唐晴和許歡。

“班長，你醒了！感覺怎麼樣了？肚子痛不痛？想不想吐？頭還暈不暈？”許歡見人醒了，立刻連珠炮一樣地發問。

張迎春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她看向了唐晴，唐晴知道她在想什麼，輕輕歎了口氣“我沒趁着你昏迷的時候幫你做選擇，現在，你能信任我了嗎？”

許歡小心地打量唐晴的神色，夜晚密林中的光線少得可憐，可許歡莫名覺得自己看到了唐晴的無悲無喜。

對，就好像下午那件事情，将她的情緒帶走了，她大概是真的覺得受傷吧。許歡連忙開口“班長，下午的時候，一直都是唐晴背着你趕路的。按照這個速度，我們差不多明天天黑之前，就能離開這片林子了。”

“已經後半夜了，不好趕路，先休整吧。明天天一亮，咱們就出發。”唐晴看向了張迎春“明天我不會再繼續幫你了。”

張迎春抿了抿唇“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唐晴點了點頭“你的感謝和道歉我都收下了，别想太多，先休息吧！”

小興安嶺的密林之中，樹木高到幾乎能遮蔽一整片天。前後左右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茂密叢林，頭頂是壓抑的遮天蔽日，腳下是斷枝殘葉與灌木構成的重重阻礙，林子裡的每一步，都會被低矮的灌木和無處不在的樹木枝丫阻攔。在這片完全沒有人工介入的原始的天地之中，人顯得格外渺小，每一步都像是被束縛了手腳。這些困難還不算要命，最可怕的是，這密林之中的蟲子多到無法想象。密集之處，唐晴甚至覺得那些蟲子會直接在呼吸之中鑽進鼻腔，在一個不經意的時刻跑進耳道，袖口、衣領，一切能讓蟲子突破重圍的“關隘”都成了重災區。在這困難重重之中，唐晴背着一個人，其中難度可想而知。眼下，話已經說開了，唐晴的心裡不再壓着事，幾乎是在閉上眼睛的一瞬間就陷入了酣眠。

許歡示意張迎春繼續休息，自己則端起槍獨自警戒。

就這樣，兩小時一換崗，唐晴和許歡每人睡了兩三個小時後，天邊有了一絲絲光亮，腳下的路不再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黑，唐晴叫醒了許歡和張迎春。

“之前剩下的食物已經不多了，這些野菜野果都是我認識，昨天都試吃過了，确認沒毒。之前徐萌掏到的蛋還剩下了一點，咱們先對付一口，往前趕路，路上咱們再繼續找能吃的東西。”

看着徐萌找回來的食物，三個人的心情都有些低落。她們強迫自己咀嚼，從這些食物中獲取水分與熱量。

“班長，你今天感覺怎麼樣？”

張迎春擺了擺手“不用擔心我。”話雖如此說，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情況其實沒有好轉的意思，隻不過因為胃裡已經徹底空了，所以嘔吐的症狀大大削弱，可頭腦的昏沉，肚腹的隐痛卻是比昨日更甚。可現在，她不敢說，因為她知道，如果她說實話，唐晴很可能會像昨天送走徐萌那樣将她送走。

唐晴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着什麼，可等了好半天，也沒有等到她想要的東西。

許歡感受到這兩人中間的尴尬，連忙清了清嗓子，想要打破這甯靜。唐晴看向了許歡“歡子，你呢？肚子還痛嗎？”

許歡搖了搖頭“其實昨晚就已經不痛了，我應該運氣比較好，吃到的毒草比較少，所以症狀比較輕。”

張迎春這才知道，原來，許歡也中毒了，隻不過症狀輕一些。

“幸好你沒事，不然我們就要全軍覆沒了。”張迎春看着唐晴，心中又慶幸，又存了兩分疑慮。

她、許歡、徐萌和唐晴各自采摘的野菜野果是大家一起吃的，他們三個都中毒了，可偏偏唐晴沒事。今天一早，她又專門将野菜野挑了一遍，也就是說，她其實很清楚哪些是沒有毒的。既然如此，她為什麼不說呢？

但換位思考，張迎春又能理解唐晴，畢竟大家興緻勃勃一起采了很多的食物，如果隊友将自己采摘的東西都挑出去說可能會有毒，那自己也一定不會開心的。唐晴大概率隻是很緘默地選擇相信她自己，隻吃自己确定的東西，所以才逃過了一劫。而她和許歡、徐萌則是對彼此太過信任，以至于全都中了招。

這裡面誰都沒有錯，但某種程度上，也印證了一個信息：唐晴的防備心很高，即便是隊友，她也不會盲目的信任。

她隻相信她自己。

張迎春為唐晴躲過一劫而開心，也為她沒有交付全部的信任而覺得有點别扭。加之昨天她那樣武斷地就替徐萌做了決定，張迎春覺得她之前，可能從未真正地了解過唐晴，走進唐晴的内心中……

三人心思各異，簡單地吃了個“早餐”後，便背起行囊，再次踏上了這條艱難的路。

不幸中的萬幸，叢林走來的這一路，除了被毒野菜拌了個跟頭，三個人沒再遇到其他危險。下午三點鐘，她們三人終于來到了叢林的邊緣。

“咱們提前到了！”眼見着前方見了亮，許歡架槍，用瞄準鏡觀察前方的情況，而後，臉上還沒來得及揚起的笑意便蕩然無存“前方全是重火力武器，穿過去，跟穿過槍林彈雨沒有差别。這群人也真是的，能餓着肚子穿過林子就已經很難了，再這麼一掃射，還能有人通過麼……這要是都過得去，運氣得多好啊。”

唐晴歎氣“也許，他們就是不能要運氣不好的人呢？”

許歡不明所以“當兵當然是靠實力說話，看運氣算怎麼回事啊……”

唐晴想起了當初在林子裡奄奄一息，出氣多進氣少的袁朗，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陷入那樣的境地，但那是已經發生的事情。如果不是運氣，他大概率會無聲無息地死在那片深山裡，可他的運氣就是很好，偏偏遇上了她，而她也剛好願意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