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過後，氣溫開始直線上升，錦州即将進入這一年的夏天。

晚自習上課前，高一三班教室裡鬧成一片，班長拿着一張表站在講台上費力主持着秩序。

姜綿心不在焉，将手伸進書包裡摩挲着本子。

“姜寶，你說學校會給我們選什麼樣的校服啊？總不能比上一屆的還難看吧？”之前集會時，14屆屎黃色的校服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影響，不過當時他們剛進校，碰巧錦州入冬也早，新生校服這事兒就擱置了。

也正因為入冬早，所以冬天溫度低，錦一中人性化也隻定制夏天的校服。

“姜寶，你覺得是褲子好還是裙子好呢？長褲的話夏天也太熱了，裙子的話又會不會太不方便了？你說呢？姜寶？姜寶？姜綿！”

被她這麼吼了一嗓子，姜綿總算是回過神來：“嗯？”

“你又想什麼去了，怎麼感覺今天一整天你都魂不守舍的。”

“沒什麼，我出去一趟啊。”

“你去哪兒啊，這都快上課了。”

正是因為快上課了，她沒有時間再磨蹭下去了。

姜綿從書包裡拽出本子，護在胸前蹭地站起身：“我去趟老師辦公室！”

以為她是去問老師題，陳思彤淡淡“哦”了聲，想到什麼後又沖着她背影喊：“那等會兒尺碼給你報多少啊！”

“170！”

“姜綿也太努力了，要不說人家成績好呢，晚自習的時間都不放過。”

“恐怖如斯，我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說姜綿輔導我們學習。”

“那也先得有人信啊，我們這群人當中也就許哥這張臉有說服力些，隻可惜……”

兩人幽幽看過去。

許言琛對他們的話充耳不聞，隻是緊緊盯着窗外走廊那一抹形色匆忙的身影。

剛拐一個樓梯轉角上課鈴就打響，姜綿護着手裡的本子，小心避開趕着回教室的人群，與他們背道而馳。

直到走到寂靜小道，她才敢翻開本子查看。

裡面躺着一張已經簽好字的合同，是校長上次親手交給她的那張。

周末校長打來那通電話時，姜綿便隐隐猜到了，她既然應下了，這也是遲早的事，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世。

看着合同最下方字迹隽秀的簽名，姜綿指腹反複摩挲，這就是她思索這麼久的結果嗎？

簽下名字的那一刻，她從來沒有那麼深刻地鄙夷過自己，她的清高在這一刻消失殆盡，成了衆目睽睽的笑話。

“爸爸媽媽，你們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沒人能在這黑暗中應她的低喃。

那就失望吧，她想。

有了這筆錢，她以後就能活得很輕松，往後的每一天，就隻專心學習，等考上一個好的大學，她就不必再依靠别人，徹徹底底隻靠自己。

她也隻有自己了。

不知怎的，姜綿突然想起那天在牆邊，許言琛對她說的那句話。

他說有需要可以找他。

可他卻不知道，這世間最俗的東西，就是她最缺的。

他幫不了她，也不能幫她。

經過小花園時，姜綿下意識停住腳步朝裡面看，已經有很久沒去看那兩隻貓貓了，印象裡許言琛也很久沒有逃過晚自習了，想是已經安置好了。

她正準備擡腳離開，一道尖銳的貓叫聲打破四周的安靜。

不同于撒嬌時短促的聲音，也不同于同類吵架時的低吼聲，這樣一道長且刺耳的呼痛聲讓姜綿覺得奇怪。

這不是小花園裡該發出的聲音。

她已然沒了要去辦公室的心思，身體伴随着一陣心悸，想也沒想就回撤進了小花園。

時不時有掙紮的貓叫聲響起，姜綿從未覺得這條路這麼漫長過。

直到越來越近，貓叫聲也越來越清晰，她才注意到，裡面還有一個極其突兀的聲音。

是男生在低聲咒罵的聲音，帶了些顫抖似乎有些興奮。

姜綿立馬放輕了腳步，穿過竹林看見了那人的背影。

一個有些胖的男生蹲在地上，一旁套了一隻被系了嘴的貓，她認出來是那隻黏人三花。

猜想被印證，姜綿穩住慌亂的情緒，閃躲進一旁的假山後面，這個地方除了她再無旁人，她拿出手機打開了相機。

必須先把證據錄下來。

拿着手機的手抖個不停，說不害怕是假的，那個男生身上指不定帶了什麼危險的東西，硬碰硬肯定是她吃虧。

可不來硬的她又該怎麼救那兩隻貓。

正當她糾結之時，又是一聲凄厲的貓叫，男生用力掰了面前橘貓的腿，姜綿從他腿間的縫隙中看得心驚膽戰，死咬嘴角避免自己發出驚呼聲。

再這樣下去，這兩隻貓肯定活不了了，她顧不得自身孤立無援，撿起腳邊的石頭向他的背砸了過去。

男生吃痛叫出聲，警惕轉頭：“誰！？”

姜綿趕忙縮回手，關掉了手機錄像，死死扒在假山石後面，連呼吸都放輕了。

腳步聲向她越來越靠近，心髒就快要跳出嗓子眼，她閉了閉眼，就要認命似的沖出去跟他硬碰硬，一隻手突然拉住她往竹林裡面拽了拽。

她還沒來得及驚呼，那人像是預料到般從身後繞過一隻手輕捂住她的嘴。

“噓，别怕，是我。”

那樣溫柔安慰着她的聲音，熟悉又讓人無條件信任，姜綿緊繃着的身體驟然松懈下來，幾乎快要流下眼淚。

可不遠處男生還在搜尋着他們，姜綿不安地往身後靠了靠。

許言琛松了捂着她的手，穿過她的肩膀将她圈的更緊，像是要給足她安全感，幾乎是用氣音：“快要結束了。”

這句話像是有什麼魔力，還沒等她完全反應過來，兩束手電筒光掃了進來，最後停在某處徹底不動。

“誰？誰在那兒？”

是保安的聲音，姜綿這才完全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