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激烈的反應吵醒了雙目緊閉着的少年。
許言琛一把摁回她的腦袋,将人環的更用力,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别動,就一會兒。”最近幾天他着實累得夠嗆。
姜綿當真不再動,她不動聲色吸了幾次鼻子,聞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香味,眼眶開始發酸。
回想這幾天,每次見他時,他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透露出疲乏,按理說高考完正是放松的時間,不應該如此。
他在忙什麼,他不說,她也不問。
但不代表她全然不知。
從他被許叔叔叫去書房一待就是一下午,從他手裡拿的東西逐漸變成她看不懂的資料書籍,從他開始穿略顯成熟的西裝開始,她就什麼都明白了。
她猜許言琛簽訂的那個借條裡,他本身也成了條款的一部分。
在他騙自己是因為興趣才去涉獵時,姜綿被這個謊言穿透得分崩離析。
足夠久了,她不能再害他。
她确實該離開了,姜綿想。
不知道是誰點的歌,前奏剛出來,整個包廂瞬間有了不一樣的氛圍,原本半死不活的兩人也都有了精神氣,拿起話筒就開始唱——
“怎麼大風越狠,我心越……”
“吹啊吹啊,我的……”
唱到一半又開始了鬼哭狼嚎,許言琛被兩人刺耳的聲音吵到不耐煩,眉心一皺睜開了眼。
壓低眉眼正要發作,卻聽見懷裡的人正小聲跟唱着,聲音細細溫柔,他刹時就沒了脾氣,不作聲聽她唱完。
直到少女唱完最後一句,他才一下一下撫着她的發絲,問:“喜歡這首歌?”
姜綿彎唇笑了笑。
她剛來錦州的這一年,這首歌紅遍大江南北,無數次迷惘的夜裡,這首歌給了她很大的慰藉。
她循環播放這首歌很多遍,已經不能用喜歡來形容。
是鐘愛。
“喜歡這首歌的最後一句。”
“嗯?是什麼?”
我會變成巨人,踏着力氣,踩着夢。
*
高考分數出來的前三天,許國安要去國外出差。
姜綿從徐阿姨那兒聽到,這次出差,許言琛也會去。
得知這個消息,她心髒一陣鈍痛,坐在床頭發了好久的呆。
她有預感,這次分開也許就是永遠。
這是她離開的最好時機,所有人都不在,她可以做到悄無聲息。
臨近傍晚,許言琛才發信息告訴她明天出差的事,說是會走的很早,讓她這幾天在家照顧好自己,他很快就回來。
姜綿停下收拾行李的動作,盯着手機屏幕出神很久,才回了個好。
這一晚,一夜無眠。
外面天剛亮,卧室外就有了動靜,有人在她房間門口停了下來,姜綿等了會兒,卻聽見了離開的腳步聲。
她攥着被角,眼淚順着眼尾滑落到枕頭上。
這三年的畫面跟碟片般在她腦海裡一幀幀重映,姜綿終究還是沒忍住,起身沖下了樓。
聽見身後傳來的動靜,許言琛開門的動作兀地滞住。
他轉身,看見客廳裡披散着長發,連鞋都沒來得及穿的少女,雙眼含淚直直看着他。
這一刻,他說不上來什麼感受,隻是喉嚨澀的發緊,他攤手,語氣寵溺:“過來,抱抱。”
姜綿一步一步,最後撲進他懷裡,什麼也沒講,隻是哭。
“不哭了,我很快就回來。”
以為她是害怕一個人在家,許言琛摸着她的腦袋安慰她:“害怕我讓徐阿姨留下來陪你,好不好?”
姜綿搖了搖頭,抱緊他的腰,哭得渾身顫抖。
她鮮少有這樣難受的時候,許言琛看出了不對勁,皺眉有些着急:“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還是哪裡不舒服?”
“阿許,我舍不得你。”
少女哭得一抽一抽,惹人憐愛,他吐了口氣,拍着她的背,聲音輕柔:“我很快就回來,想要什麼禮物嗎?”
她還是搖頭,但卻像得到了什麼提醒,從他懷裡離開,取下了脖間的吊墜,踮腳挂在了他脖子上。
這東西是他不顧危險替她奪回來的,她又交到了他手裡,“這是媽媽給我保平安的,我給你,讓菩薩保佑你一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好。”許言琛彎唇,擡手擦走她眼睫上綴着的淚珠,“一定平平安安回來見你。”
再回來這裡就沒有她了。
姜綿心裡泛着酸,抿唇忍住淚意,推他離開:“走吧,别誤了飛機。”
就像是所有熱戀期間面臨分開的情侶一樣,姜綿想一路送他到街邊,許言琛看了眼她光溜溜什麼也沒穿的腳,連入戶門都不讓她出。
他提着行李箱,在她要出門時攔住她,在她額頭印上一吻:“還早,再回去睡會兒。”
這次姜綿擡眼望着他,乖乖點了點頭。
“拜拜。”
關了門,聽着那道愈行愈遠的滾輪聲,姜綿一下跌坐在玄關處,抱着膝蓋失聲痛哭。
她連道别都格外小心謹慎。
不會再見了,就這樣。
她會走的遠遠的,就跟之前說的那樣,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
隻不過,這次就她一個人。
算着時間,在他登機起飛的時候,姜綿用手機給他發了最後一條信息。
姜綿眠眠:【阿許,我們都不要做自己能力範圍以外的事情。】
發完後,她注銷了那張電話卡,銷毀了所有存在過的痕迹,緊随其後,離開了那座一夜間變得空蕩的城堡。
至此,白日夢醒。
他們訣别在這個永無止境的夏天。
應是不複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