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瑟瑟,吹動似錦的繁花,滿目青青。
枕清收到了青黛的來信是在一個曲徑通幽處的春日。
她看完來信後,心中已有一些衡量,今日應钰問起,枕清跟應钰簡單概括道:“之前有個村子,人全死了,隻有江訴和一個叫阿隻的男人活了下來,青黛原本還想繼續追查下去,發現有關的線索全部斷了,而知道的人早在五年前被人滅了口,無從繼續查找。”
應钰愕然:“全部滅口?”
見枕清點頭稱是,她思索又問:“那個叫阿隻男人呢?”
枕清折好那封信件,放在燭火上燒毀,成灰白色灰燼後,她淡淡道:“死在路上了。”
那麼那個村子隻留下了江訴一個人?這也太奇怪,又或者是太不可思議了。
讓人忍不住去聯想江訴是如何活下來的,又是怎麼一步步進入長安,當上這五品中丞的官職。
其背後是多麼強大的毅力,叫人無從可知。
沉默片刻後,應钰問:“阿之奎呢?”
枕清擡手調和桌上的沉木香,望着青煙緩緩上升,曲直變幻,味潤青煙。
她溫聲道:“一直在安南,不過七年前生了一場大病,據說是休養了一年多,青黛說她自己并不能看出什麼問題。”
看不出問題?
應钰見枕清思緒遊離,像是知道些什麼,她不解地追問道:“是有什麼問題嗎?”
枕清輕輕擡眸,不自覺摩挲轉動腕上玉镯,道:“在阿之奎身上,天衣無縫,合情合理,才是最大的問題。盡快在鬼市收好藥材,不要讓背後之人全權把控。”
“已經命人着手準備了,在東、西兩市各開了兩間藥肆,後日便可開張。”
長安城内有東、西兩市,東市靠近太極宮、大明宮、興慶宮,周圍住宅多為達官顯貴,且西域及吐蕃等地的胡人通過陸上商道來到長安經商大多聚集于此市,主要服務于貴主,故市中多奇珍異寶,和璧隋珠;而西市更為親和,包羅萬象,既有白丁俗客、布衣黔首,也有新羅天竺、西域客商等。
所以東、西兩市經營商家範圍不同,所出售的貨物價值更有不同。
東市所開的藥肆名叫青囊居,應钰所售賣的皆是質地優良之藥材,同時來自番邦的玳瑁、空青石、蚺蛇膽、珍珠、象牙等等。她曾廣而告之,凡各地運來長安的上等藥材,她都以高價收購,因此藥農及藥販都樂于給她送貨。
而西市所開的百草閣收集百草,不過所有藥物都經過精心挑選後依古法炮制,且切制的刀法精良,色澤明亮。
先前看過位置,應钰能猜測到藥肆一開,每天定是顧客盈門,絡繹不絕。
應钰這段時日準備的藥肆接近收尾,跟枕清道:“我前些日子還收了好一些沉香,到時候命人給你送到屋中來。”
枕清神色并不意外,颔首道:“好,這香也該換了。”
應钰現在是個大忙人,示意自己離開後,又轉身去了東市。枕清也拿上帷帽,出了門。
長安城外來了絡繹不絕的商旅馬隊、駝隊,人流熙熙攘攘,車水馬龍,還有曲藝雜耍等文藝娛樂表演喧鬧,叫人眼花缭亂,興緻盎然。
枕清來到街上,錯身經過來往的行人。
她今日一身樸素打扮,讓人覺得是普通人家的小女娘,可是那張臉美豔極麗,難以貴姿。
叫人想躍躍欲試地搭讪,又怯生生躲在一旁偷看,不敢貿然出手。
枕清略過那些有意無意打探來的視線,當即轉身走向人少的巷子中,故意披散半邊頭發,臉頰和發梢抹上一點狼狽的泥土,自覺差不多後,再走到一處角落裡蹲着。
碧空萬裡,金陽透過長安坊間,襯着明豔,輕輕落在枕清肩上。
陳琅和友人正走着,一眼就看到角落裡的人是枕清,他推托着友人先行事離開,獨自一人走前。
沒想到在長安裡,她居然還會做這樣的打扮,叫陳琅驚奇詫異。
雖然羅長觀的事情叫他難受,不過現在也消散得無影無蹤,他走過去看一個人坐在地上的枕清,好整以暇地垂首問:“你在這裡幹嘛? ”
枕清連眼睛都沒擡一下就知道來人的是誰,她語氣平淡:“釣人。”
陳琅好奇,又問:“誰? ”
半晌沒聽到枕清回答,于是又湊近,枕清伸出手抓住陳琅的衣服,狡黠笑道:“來了。 ”
???
陳琅才後知後覺自己送上門來了,不免失笑,她真是詭計多端。
他還未出言,隻聽枕清吩咐他:“你躺下。”
陳琅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瞧了一眼自己這身名貴的衣服,問道:“我? ”
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充斥着難以相信,仿佛在說:我?我躺下?我這一身名貴的衣服,躺在這髒兮兮的地上?
枕清忽略他的神情和語調,隻催促道:“快!”
“行呗,又幹回了老本行。”
陳琅随意躺在地上,枕清在他身上抹泥巴,他懶洋洋仰躺着,嘴角勾着笑:“我跟你說我這一身衣服可貴了,事成之後,你可得要賠我。”
“賠,當然賠。”枕清十分滿意自己亂七八糟的傑作,拍了拍手後,還不滿意地在陳琅臉上抹了一把。
陳琅眼神下垂,隐含警告之意,枕清視若無睹,他也隻好作罷,擡眼望着陽光,看着旁邊走過的人,突然像是回到了很小的時候。
那時候枕清也才八歲,而他十二歲。
他和枕清曾經相處過一年,就是這麼一年。
平常的時候她就是人人捧着的小縣主,後來,那就是小霸王的存在,甚至跟他沿街乞讨,裝哭賣窮,好不容易讨來的錢還要跟他對半分。
啧,小時候就這麼會有做生意的頭腦,和現在一樣,不肯吃半點的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