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翻起微微的亮色,鬼市已無人,枕清等着天邊泛起魚肚白,不遠處清晨的鐘鼓聲響徹整片長安城。
天光逐漸大亮,街上不少的攤販開始出攤,枕清走過寬敞的街道,和應钰分兩路,應钰去川銀閣,枕清去了長安郊外的宅院。
長安郊外路遠,枕清叫了一輛馬車前去,行過路面,朝外的視野開闊,風景秀麗宜人。
天色正好,正值春梢。
枕清讓車夫停在院子門前,自己透過籬笆的間隙望見甯千渝正在庭院内安靜地打掃,時而擔水,時而澆肥,把小院打理地井井有條,錯落有緻。
記得第一次見她,她很是沉默寡言,也不善于同人說話,就連望着人的雙眸也是木然,但做事謹慎細心,心裡有活,可性格卻是隻求個安甯,所以枕清留她在此照顧青黛的阿兄。
枕清推開門,甯千渝看到她後,木然的眼神亮了一瞬,又悄悄遮掩,放下手中的東西,朝前走了幾步,堪堪停住。
枕清不常來這,她對甯千渝溫和一笑,示意她幹自己的活,不需要理會自己。
今日是青黛阿兄吃藥的日子,按照平常是青黛來,但青黛已經被枕清支走離開長安,所以來送的人便成了枕清。
院子中央,空中浮起一粒粒塵土,枕清身形微動,那些塵土像是經曆了兵荒馬亂,騰轉跳躍,最後飄飄四散。
枕清拍了拍衣袖,越過步子走到屋内。她看到一個病弱消瘦的男子,面頰烏青,兩眼無神,怎麼看都知道是常年被藥罐子吊着命的人。
枕清打量了好一番,拿起藥丸遞給他,“青黛走了,這回我來送藥。”
男子一進來便已經看到枕清,他雖沒見過,卻也知道她是那個一直在背後給他續命藥的人。隻是那張好看的面容,叫他心裡奇怪,他抿了抿幹薄的唇,枯槁的手接過枕清遞來的藥。
枕清沒有生疏客氣的意思,轉身就找了張椅子,坐下問:“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麼?”
男子神色凝重,眉間有散不開的心結,看到枕清後,更為明顯。
“柳長鳴。”他道。
“長鳴,長命,又或者是償命。”
枕清别有深意的喃呢,又仿佛真會是随口說說,甚至看都沒看一眼柳長鳴僵硬的身形,以及那張臉上挂着不正常的表情。
她反倒是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繼續道:“你們不是親兄妹,她雖然有一個阿兄,但絕不是你這般模樣,需要藥來吊着命的。”
枕清說完,沒等人說話,自顧自起身,走至窗戶邊,推開窗,春日暖陽輕而斜地進來,照恍了男子的眼睛,隻能使他偏頭閉眼。
這番動作,不同于另一旁的枕清,她十分适應這屋外的陽光,隻是側過身子,臉龐隐匿在半明半昧的光裡,微微張唇。
“所以,柳長鳴,你到底是誰?”
冰冷的語氣中,還有身居高位的不容置疑。
男子知道枕清意有所指,仍道:“我就是柳長鳴。”
“騙騙青黛得了。”枕清輕嗤道,“我記得十多年前有一個人,應當叫枕淮。”
柳長鳴聽到這個名字,登時大恸,心陡然一悸,看到枕清不由開始後怕,胸膛起伏得厲害,甚至被刺激到劇烈咳嗽。
在下一瞬間,柳長鳴嘔出一大片血迹,鮮豔的紅色在地面上散開,如同一道道蜿蜒的河流。
剛想要推門而入的甯千渝頓住,在門縫外望了一眼不動聲色的枕清,又輕悄悄關上門,站在門口久久沒有離去。
枕清毫無波瀾地盯着他這幅模樣,好整以暇地重新坐在椅子上,繼續道:“長鳴,償命,當真是挑了個好名字,你确實應該償命。”
柳長鳴擡手抹開唇角血迹,虛弱道:“你是誰?”
“禹王你想必很清楚,他是我養父,那你覺得我會是誰呢?”枕清輕笑一聲,在他疑惑的視線中,仿若大發慈悲地開口告訴他,“我姓枕,單名一個清字。”
柳長鳴面露苦恨,他掙紮地看着枕清,咬牙切齒地諷刺道:“你就是枕淮的女兒?怪不得我們是朝廷要犯,你也會冒着性命收留我們,不是因為青黛的一身武藝,而是因為我!你把青黛支出去,便來了我這裡,你倒是和你父親一樣,精明算計!”
“是啊,我精明算計。”枕清慢悠悠道,“你是朝廷要犯,青黛也是,你說我将你們送出去,禹王會顧念舊情保你嗎?”
“我想會的。”枕清慢悠悠道,“畢竟他是個容易顧念情誼的人。”
柳長鳴氣急,生怕枕清威脅到禹王,也怕自己成為阻礙。
他痛恨道:“你到底想做什麼?我當初就說不應該留你,理應要斬草除根的!奈何他心太軟。”
這個他指的是禹王。
聽柳長鳴如此說,枕清覺得自己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唇角勾起冰冷的笑,眉宇間隐隐有發怒的趨勢。
甯千渝靠在門扉上,緊張地聽着兩人的對話,隻聽枕清突然怒道。
“斬草除根?斬的是哪根草?除的又是哪門子的根?!”
枕清臉頰起了薄怒,白皙纖細的脖頸顯露青筋,“你和我說斬草除根,枕家上下百餘人都難逃活口,你覺得你沒有斬草除根嗎?我倒是想問問你,枕家又何罪之有?要你這個前任大都督大費周章來帶禹王一同去對枕家滿門問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