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晔走進竈房裡時,那丁寶珠依舊在埋頭做着團子,案闆上整整齊齊擺着或黃或白的團子,看上去竟連模樣都像是相同的。
要不是徐翊囑咐的他,他大抵是不會如此主動地進來竈房吧。不得不承認,他的确很聽前者的話。
但此時早已入了夜幕,鵝絨一般的天空中月明星稀,大概隻有農舍裡各自飼養的看門犬還沒有休息。按理說,徐家裡的人也該休息了,更别說明天還要早起去鎮上趕市。
丁寶珠聽見動靜,回頭一看,便微笑道:
“快過來,嘗嘗我新做的。”
徐晔頓了頓才低聲道:
“不用了,晚上吃了積食。”
丁寶珠撇了撇嘴,手上盡是粉末,她一邊做着團子一邊咕哝道:
“這些我可是都要拿去賣的,就連明兒早上都吃不到,過了這村沒這店。”
然而這樣小的空間,這幾句嘟囔聲,徐晔不可能聽不到,可丁寶珠也并不怕他會說什麼。
徐晔聽聞後,再看那松花團子柔軟可愛,果然起了想嘗嘗的心思,然而他話都放出去了,又怎麼好意思再提?一時間竟然直接立在了原地。
丁寶珠疑惑地又看了眼,問:
“你來幹啥?——我還有一點就做完了,你先回屋吧。”
她這麼說,徐晔偏偏就不那麼做,他去角落取了個兩個罐子瞧了瞧,回答道:
“明天就去鎮上了,我提前再看看,以免出了差錯。”
這次做生意的可不隻是丁寶珠一個,區别不同的是她不知道買家最終是誰,而徐晔的那些東西,早已是訂好了買家,隻等着去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了。
随即雙方之間便緘默了起來,丁寶珠看看自己的那些成品,受不住這樣沉默,隻好洗了手和徐晔回房——反正明天起個大早,她依然能再抽時間準備。
隻是回了房,他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何況屋裡還沒有點燈,雖不是伸手不見五指,卻也是朦朦胧胧若隐若現,兩人各自拆了髻脫了衣鞋就上床睡了,不在話下。
這一次,也不僅僅是丁寶珠獨自心裡惦着了,關于趕市這件事,村裡就沒有一個孩子是不心心念念的,唯一能讓全村孩子不用雞叫就能一骨碌準時起床的,恐怕就是這一日了。
等丁寶珠徐晔兩人整理好出門後,卻發現一家子人都已起了,院裡不大的地方更是提前放好了幾個大大小小的筐子,不用細說,這大的是大人背的,小的肯定是兩個姑娘背的了。
今天雖然要去交易換錢,但最主要的果然還是去買家裡需要的用品,于是一家大小齊齊上陣,這回估計是每個人的筐子都要裝滿才罷休。
“大哥,大嫂,你們起啦?”
徐瑩徐芝察覺後出來問道,穿新衣那是新年才有的福利,慢慢也就成為舊衣裳了,可要上街,縱然沒有新衣穿,也是洗得幹幹淨淨,還好這幾日陽光也好。
在清晨的薄霧中,兩人臉上卻都是寫滿了興高采烈四個大字,徐芝迫不及待地又說道:
“大哥,大嫂,你們還有事不?沒有事的話我們快出發吧!”
要不是還算矜持,她可能都要一邊蹦着一邊說這話了。
丁寶珠還沒回答,那徐瑩卻像是打着圓場道:
“急啥,時辰還早呢,總要一家人都預備好了再走的。”
徐瑩知道丁寶珠幾乎每天都要早起,都是為了準備吃食,今天要去趕市售賣,肯定要比先前更忙。
丁寶珠笑道:
“是啊是啊,你們今天起得可真早,大早上的,吃飽了才有力氣去玩嘛!等收拾好了,我們在一塊兒去吧。”
徐芝徐瑩答應下來,丁寶珠便去了竈房準備早食。
雖說她昨夜說吃不到,但她做了不少團子,也不差那幾個,所以在複熱那些做好的松花團子後,她又熱了幾個不沾松花粉的團子,以及一些純糯米團,都放在一個盤子裡端了出去。
這次舉家出門,院裡就不擺桌了,丁寶珠就将那盤團子端去了徐翊與李銀屏的屋裡,徐瑩和徐芝也在。
然而正不巧,李銀屏伸手拿了團子吃,偏偏吃到了一個純糯米團子,當即就不樂意了,不快道:
“你之前做了那麼多團子,還炒了那麼多餡兒,結果拿過來的都是米團?晔兒媳婦,你未免小氣了點吧?”
徐晔聽了微微皺眉,也咬了口,一下子就吃到了裡面的豆沙餡,想開口,卻聽丁寶珠笑眯眯道:
“姨母,我那些團子是能掙錢的,一個都能值三文錢呢,三文錢都能買多好少米團了?肯定能吃飽,所以有的吃那就不錯了!”
徐翊這時候打着圓場道:
“好了好了,咱們不是急着要出去嗎,這隻是墊補墊補而已,去鎮上還有别的吃的,再說晔兒媳婦還要抽出空來做吃食呢。”
李銀屏一股氣沒發出來卻也隻好忍下,轉頭就不理睬丁寶珠了,而是問徐翊道:
“當家的,我們這次咋去鎮上?是走着去,還是坐老馬家的車?”
“這次我們起得早,就走着去吧,路上還有些攤販,也能看看東西。”徐翊沉吟了會兒再說,“而且我聽說老馬家的車壞掉了,最近送去老林那修去了,估摸着不隻是我們坐不成,還是靠我們的一雙腳吧。”
“哎呀,那我們得快點出發,不然到時候鎮上人擠人的,也不安全。”李銀屏蹙眉着,就連方才的團子事件也是不顧了。
丁寶珠記得自己去林家時确實見過一輛木闆車,看來那就是所謂的馬家的車了,而且一定是她坐過的那輛騾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