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将這差事交托給蕭三的時候,他一度覺得侯爺過于小題大做。
喬钰不似侯府公子,自幼接受武師傅的教導,無需他們出手補刀,必會命喪亂葬崗。
蕭三自始至終沒把喬钰放在眼裡,直到這一刻。
直到他帶來的五個侯府護衛盡數折在喬钰手裡。
蕭三不得不承認,他低估了喬钰。
但也隻是從輕視變為正眼相看。
他和喬钰好比蜉蝣撼樹,螳臂當車,誰輸誰赢一眼分明。
面對蕭三的攻勢,喬钰早有防備,仗着個頭矮身體靈活,用匕首在對方身上劃出不少印記。
當然,喬钰的身上也有許多短劍留下的血痕,好在閃得快,并未傷及要害。
蕭三步步緊逼,劍劍直奔喬钰命門而去。
喬钰先是中了砒霜劇毒,後又絞殺五個成年男人,小小身體裡儲存的精力早已告罄。
腦中發出尖銳的危機警報,提醒喬钰該速戰速決。
夜色愈發深邃,月影朦胧,伸手隻能依稀瞧見五指的程度。
蕭三察覺出喬钰的疲于應付,龇牙目露兇光:“小子,我勸你别做無謂的掙紮了,我會讓你死得不那麼痛苦,若是換成旁人,怕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必要挫骨揚灰才能罷休。”
喬钰不作聲,趁蕭三說話的功夫,跳起來反手一刀,劃破了他的臉。
蕭三吃痛,暴怒之下大喝一聲,揮劍劈向讓他屢屢挂彩的臭小子。
原以為喬钰會像之前那樣險險避開,然後再像瘋狗一樣不顧一切地反擊,誰料他身形一個踉跄,短劍正中腹部。
喬钰痛呼,被蕭三見縫插針踹中胸口,流星般飛了出去。
砸到地上,又滑出一段距離,曳出一道暗色血痕。
蕭三哈哈大笑,大步向中劍的喬钰走去,俯下身子,猛地掐住掙紮着想要起來的喬钰的脖子。
染血的大掌如鐵鉗一般,死死桎梏住喬钰的喉嚨,且在不斷收緊。
胸腔裡的氧氣越發稀少,喬钰隻覺胸口藏了一隻破風箱,呼啦呼啦響得刺耳極了。
他張大嘴,艱難喘息,雙眼布滿駭人的血絲。
“嗬......”
蕭三用左手擦去臉上的血,獰笑着:“去了陰曹地府記得報我的名字,說不定能遇見和你一樣死在我手裡的人。”
鐵鉗一樣的大手再次收緊。
喬钰眼前的人和景都變得模糊不清,炫目的光令他大腦一片空白,把舌頭咬得出血才勉強維持住清醒。
蕭三伏身垂首,銅鈴大的眼睛距離他隻有咫尺之遙,喬钰甚至可以聞到前者口中熏天的臭氣。
喬钰竭力忽視脖子和腹部的劇痛,擡手胡亂推搡着蕭三的臂膀。
“放......嗬......開......”
蕭三抽出短劍,疼得喬钰渾身一顫,耳畔出現疑似幻覺的嗡鳴。
“我改主意了。”蕭三一隻手維持着掐脖子的動作,好讓喬钰無力掙紮反抗,另一隻手舉起短劍,“比起掐死你,一劍穿心更合我意。”
說着便要收回喬钰脖子上的手,轉而将目标更變為他的心髒。
這廂剛松開,卻見喬钰突然暴起。
強烈的求生欲為喬钰注入磅礴的力量,他一個鹞子翻身,靈活攀上蕭三的後背。
蕭三怎麼也沒想到,喬钰死到臨頭了還在反抗。
“哼!不知死活!”
蕭三不以為意地冷笑,将喬钰的行為歸結為臨死前的無謂掙紮,比狗熊還要壯碩的身體猛然扭動,欲甩開背上的喬钰。
喬钰被這劇烈的震蕩晃得喉嚨又一陣腥甜,勉強咽下去,低頭湊到蕭三耳朵邊:“不知你是否聽過一句話。”
蕭三被憤怒驅使得理智全無,粗聲怒吼:“給我滾下來!”
喬钰哼笑,漆黑的眼瞳透不進一絲光亮:“反派,死于話多。”
話音剛落,蕭三感覺後頸傳來一陣難以承受的劇痛。
“啊!”
他痛得慘叫出聲,痙攣着仰起頭。
下一瞬,小山般的軀體轟然倒塌,激起一片塵土。
喬钰在他背上,也跟着一齊砸到地上。
林子裡一片寂靜,有喬钰粗重的呼吸,也有風吹動樹枝發出的沙沙聲。
唯獨沒有第二道呼吸。
蕭三死了。
他被喬钰錘斷了第三節頸椎,當場死亡。
喬钰維持着臉貼地的狀态,良久才慢吞吞翻過身。
皎潔月光穿過樹影落在他身上,像在溫柔地祝賀他打了一場勝仗。
喬钰躺在蕭三的屍體旁邊,不遠處是另一個侯府護衛早已涼透的屍體。
“哈哈哈哈哈!”
喬钰仰面朝天,痛快大笑起來。
笑得渾身直顫,傷口的血汩汩流得更快了。
喬钰一無所覺,仿佛沒有痛覺,又仿佛已經痛到麻木。
笑聲驚飛枝頭栖息的鳥雀,也成功嗆到自己,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終于,笑聲停了。
喬钰坐起來,左手覆上脫臼的右臂,咔嚓複位,拆開包手指的布條重新包紮,又給其他的傷口做了簡單處理。
“夜色已深,該回去了。”
喬钰在蕭三身上翻出二百兩銀票和一方刻有“宣平侯府”府徽的令牌,全數笑納,收入衣襟放好。
有了這些銀子,他可以為自己置辦一處容身之所,還可以去鎮上讀書,得到更好的教育。
至于令牌,喬钰自有他用。
回去找金饽饽的路上,喬钰不忘把剩下五個護衛身上的東西搜刮幹淨。
少年人仍未醒,還發燒了,裸.露在外的皮膚紅得滾燙。
喬钰深吸一口氣,背起他原路返回。
背上的人重量不輕,喬钰有傷在身,等走到目的地,已經看不清前路了。
“笃笃笃——”
三聲過後,木門打開。
“誰啊?”
喬钰于嗡鳴聲中分辨出熟悉的蒼老男聲,吊着的那口氣一下子就洩了出去。
“救......”
喬钰隻來得及吐出一個字,意識便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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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钰并未昏睡太久,很快就醒了。
睜開眼,入目是豆大的油燈,将室内照得昏暗。
他躺在炕上,可以感覺到身上的傷口得到妥善包紮,被砒霜腐蝕過的喉嚨也沒了那種難以忍受的劇烈灼燒感。
喬钰無需偏頭,知道有人和他一起躺在炕上。
餘光瞥去,赫然是被他從河裡撈上來的倒黴蛋。
看不清他身上的傷如何,但通過對方平穩的呼吸,喬钰猜他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
喬钰正過頭,怔怔看着頭頂的房梁。
大腦放空,什麼也沒想。
“咯吱——”
伴随着開門聲和腳步聲,蒼老的男聲響起:“醒了?”
喬钰回過神,須發花白、體型清癯的老翁已經走到炕前。
老翁手裡端着碗,苦澀的藥味飄進鼻腔:“醒來就别躺着,起來喝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