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钰也不矯情,撐起上半身接過藥碗,咕咚咕咚幾口喝完。
很苦,但相當有效。
“給我。”老翁伸手,語氣冷淡。
“嗯,好。”喬钰擡眼,黝黑的眸子裡寫着乖巧,“謝謝盧爺爺。”
兩年前,尚處于渾渾噩噩狀态的喬钰餓得狠了,一個人進山找吃的,不幸受傷,躺在山坡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恰好盧大夫采藥路過,見喬钰摔得頭破血流,腳腕腫成了饅頭,就把他帶回去醫治。
喬钰雖然頭腦不清醒,但也明白知恩圖報的道理。
此後兩年,隻要有時間他就會去盧家幫忙,采藥或晾曬草藥。
盧大夫待他不冷不熱,可從未出言驅趕他。
喬钰深知盧大夫面冷心熱,也是個嘴嚴的,這才放心把自己和金饽饽交到他的手上,放心大膽地昏睡過去。
盧大夫盯着喬钰看了半晌,布滿皺紋的臉看不出什麼情緒。
喬钰躺回去,不忘蓋好被子。
盧大夫沒有離開,冷淡淡地說:“但凡你遲來一步,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
喬钰笑了笑,隻問:“我還會死嗎?”
盧大夫闆着臉嗤笑:“你在質疑老夫的醫術。”
喬钰搖頭:“我不是我沒有你瞎說。”
盧大夫:“......死不了,隻是傷及根本,體質弱于尋常人。”
喬钰松了口氣,打蛇随棍上:“盧爺爺會幫我的。”
盧大夫掉頭就走。
喬钰抿唇笑,趁他沒走出房間,趕緊問:“他怎麼樣了?”
盧大夫沒有回頭,語氣不太好,像是耐心告罄:“死不了。”
死不了就行。
兩個人都好好活着,這是最好不過的消息了。
......
喬钰沒在盧家過夜,稍微歇了會兒,就帶着仍在昏睡的少年人離開。
盧大夫也不留,但借了牛車給他:“記得還回來。”
喬钰把兩人的藥放到闆車上,在黑暗中朝他揮手:“過幾天我就來還牛車,順便把藥錢給您。”
盧大夫什麼也沒說,沉默地立在門口,直到牛車消失在夜色中,再也看不清楚,才不緊不慢把門關上。
盧家村和喬家村之間隔了條河,喬钰駕着牛車從木橋上過,于一炷香後停在一排草屋的門前。
三間草屋連在一起,破敗不堪,一看就很有些年頭了。
這是喬钰九歲之後的住處。
去年年初,喬家老二喬銀成親,喬文德就以人口多太過逼仄為由,請來村長分家。
說是分家,實際上喬金喬銀兄弟倆依舊住在喬家的大瓦房裡,唯獨喬钰搬到了隔壁的茅草屋裡住。
喬钰不記得被趕出門時候的感受,現在反而覺得慶幸。
要是繼續和喬家人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他不敢保證不會在夜裡操刀把喬家人全都宰了。
喬钰把牛車停在屋後,連拖帶拽把傷員安頓在左邊那間屋。
右邊那間是喬钰睡覺的地方。
把人安頓好,喬钰解開衣裳察看傷口,果然出血了。
草草擦拭幾下,又敷了藥粉,确保出血量減少即可。
做完這一切,喬钰拿上工具走出門。
喬钰從來都睚眦必報,他人傷我一分,必百倍還之。
沒道理他命懸一線,喬家人卻在被窩裡呼呼大睡。
......
商承策深陷在一場血腥的噩夢裡。
夢裡,他的護衛死無全屍,自己也被攔路打劫的山賊一路追殺。
山賊衆多,商承策本就身負重傷,被一劍貫穿腹部跌入河中。
商承策知道,這些人絕對不是山賊。
或許是徐後派來,為她的兒子清除障礙。
又或許是父皇派來,除掉他這個不讨喜的兒子。
商承策感覺自己的血液不斷流失,體溫也在下降。
他快死了吧?
死了也好。
這樣一來他就不用繼續待在偌大的冰冷的皇宮,也能早日和母親團聚。
商承策飄飄蕩蕩,來到奈何橋邊。
他看到了母親。
母親站在奈何橋上,在對他笑。
笑容溫暖和藹,是他午夜夢回再也無法擁有的。
“娘,您是來帶我走的嗎?”
母親搖頭,隻一拂袖,便有狂風襲來。
“不!”
商承策被風卷着,失控的感覺讓他驚叫出聲。
這一叫,讓他掙脫噩夢,驚坐起身。
四周是陌生的環境,簡陋破敗,不見一個人影。
商承策下意識探向腰間,摸了個空。
衣袍也不是他原先的那件。
商承策眼裡浮現警惕,不顧傷勢下炕,拉開門闊步走出去。
正值深夜,周遭暗沉沉的,商承策豎起耳朵,隐約聽到屋後傳來細微的動靜。
莫非是救他的人?
商承策沉吟片刻,蹑手蹑腳地繞到屋後。
寒夜凄涼,北風呼嘯。
瘦小的男孩子手裡捏着火折子,沒有絲毫猶豫地把它扔到地上。
“轟!”
北風起,火苗見風高漲,張牙舞爪地貪婪吞食。
商承策驚愕得睜大眼睛。
他、他在縱火?!
商承策下意識吸氣,不慎踩到枯枝,發出咔嚓脆響。
男孩子側臉看過來。
商承策想離開,卻見男孩子粲然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
“呀,被你發現了。”
商承策雙腳黏在原地,蠕動嘴唇,硬是說不出一個字。
男孩子眼睛彎彎,在熊熊火光的映襯下形似鬼魅。
他步步逼近,在商承策面前站定。
商承策悄然握緊拳頭,他雖受了傷,但習武多年,對付一個孩子不在話下。
卻見他揚起下巴,稚嫩的嗓音輕快愉悅:“小子,吃菜粥嗎?”
商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