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櫃很高,喬钰爬上爬下,出了一身汗,身體卻是由内而外的輕松。
生命在于運動,大抵便是如此了。
喬钰又去了夏青榕家,兩人一起拟寫文章,互相批改,交流心得體會。
等一切結束,已經是傍晚。
中午還剩一半的臘肉飯,商承策熱了下,和喬钰分着吃。
開飯前,喬钰往狗盆裡各放了兩片臘肉。
這年頭葷腥珍貴,但臘肉是從喬家訛來的,喂給福寶壽寶吃也不心疼。
洗漱後,商承策如老父親一般叮囑:“讀書須得勞逸結合,别熬得太晚,累壞身體反而得不償失。”
喬钰嘴上應着,轉頭學到亥時才停筆。
喬钰打了個哈欠,站在油燈旁脫衣裳,不經意往牆上一瞥,發現他的影子矮墩墩的,不及前世一半的高大挺拔。
喬钰不信邪,又換了個角度。
一如既往的矮墩墩。
喬钰:“......”
喬钰摸了下頭頂:“壞了,我以後不會長不高吧?”
死而複生後,喬钰沉迷讀書無法自拔,竟荒廢了前世十年如一日的晨練。
“為了長高,為了強身健體,還得重新拾起晨練。”
喬钰回憶了下前世的晨練計劃,稍作調整後躺到炕上,倒頭就睡。
瞌睡蟲爬上眼皮,喬钰正昏昏欲睡,眼看要進入夢鄉——
“笃笃笃。”
喬钰眼珠滾了滾,翻個身繼續醞釀睡意。
“笃笃笃。”
喬钰把被子拉過頭頂。
“笃笃笃。”
喬钰掀了被子,翻身下炕:“你最好有事。”
喬钰快速穿好衣裳,直奔屋後。
他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大半夜敲他的窗戶。
“怎麼是你?”喬钰看着靠牆站的葉佩蘭,眉頭緊蹙,“白天你兒子孫子找我麻煩,夜裡你又來找我麻煩......怎麼着?你家找人麻煩還要分頭行動?”
葉佩蘭:“......”
她罕見地沒有反駁,沒有跳起來破口大罵,而是膝蓋一軟,“砰”地跪在喬钰面前。
喬钰:“?”
“你殺了我吧。”
喬钰:“??”
“隻要你能消氣,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我絕對不還手!”
喬钰:“???”
喬钰深谙黃鼠狼給雞拜年的道理,葉佩蘭這麼說絕對沒安好心。
喬钰擡手揉了揉眉心,這一刻,睡眠被打斷的煩躁到達了頂峰:“說吧,你想做什麼?砒霜,天煞孤星還是其他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盡管放馬過來。”
而不是深更半夜在這裡發瘋。
葉佩蘭卻搖頭,聲音沙啞:“隻要你别再為難喬家其他的人,我心甘情願死在你的手裡。如果你不敢,我可以自己來。”
喬钰:“......”
實際上,葉佩蘭說的這些話全都發自内心。
自從喬钰全須全尾地從亂葬崗回來,他們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
房子被燒,被訛一千兩,半夜被蛇咬,緊接着第二天喬文德又斷了腿。後來新房建成,暖房當天家裡又被喬钰毀得一幹二淨,連個完整的飯碗都不剩。
以上種種,讓葉佩蘭确定喬钰是回來報仇的。
葉佩蘭不知道喬钰什麼時候才會停手。
難不成真要喬家家破人亡才肯罷休?
葉佩蘭憎惡喬钰,隻想他趕緊去死,免得擋了羲哥兒的富貴前程。
有畏懼,但不多。
直到今天,看到喬聰渾身濕透地回來,喬金喬銀去找喬钰算賬,又滿身是血地落敗而歸,葉佩蘭和喬文德看在眼裡,隻覺心驚肉跳,兩個人第一次體會到何為絕望。
葉佩蘭忍不住想,是不是隻要她死了,過往恩怨就能一筆勾銷?
隻要大金大銀還有聰哥兒好好的,喬钰能放下仇恨,葉佩蘭願意去死。
葉佩蘭覺得喬钰一定會答應。
畢竟當初提議用砒霜除掉他的人是她,給他灌下砒霜的人也是她。
所以她偷偷過來找喬钰。
隻要她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殺了你?”喬钰若有所思,仿佛在考慮這件事是否可行,卻在葉佩蘭心生希冀時話鋒一轉,“不不不,這樣太便宜你們了,你們要在我的報複下生不如死地活着,長長久久地活着。”
其實他可以在死而複生後就殺了喬文德和葉佩蘭。
但疼痛隻在一瞬間,不夠解恨。
喬钰要讓他們睜大眼睛看着,看着他們的寶貝兒子失去侯府貴子的身份,看着他們的富貴夢化為泡影。
否則如何對得起他費盡千辛萬苦從屍體堆裡爬出來,爬出亂葬崗,以自身為代價,反殺了六個侯府護衛?
“我為你們精心準備了一份禮物。”月光下,喬钰眉眼平和,比生着獠牙的怪物更可怕,“别着急,你很快就能收到。”
喬钰留下似是而非的一句話,毫無留戀地離開。
葉佩蘭看着他瘦削的背影,猶如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洩了氣,軟癱在地上。
她開始後悔,招惹了喬钰這隻惡鬼。
可惜為時已晚,有些債注定要付出慘痛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