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莺自是不肯的:“将軍,我自己能走。”
霍霆山低眸看她,狹長的眼幽深得很。
裴莺總覺得那雙眼裡有吃人的野獸,移開目光不和他對視:“息女還在後面,我想等等她。”
帶着幾人的熊茂這時也到了。
最近着手的不少任務都與那位裴夫人有關,越是調查,熊茂便越好奇,既好奇她從何處學得那些治理之策,也好奇當初郝姓小衙役吹噓的所謂豔壓麗貴妃的美貌。
熊茂還是不信郝武那番說辭的。
若裴夫人真比豔冠京華的麗貴妃還要貌美,為何不進宮呢?宮裡多的是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如今終于追上人,熊茂迫不及待地定睛一瞧,然後眼珠子險些掉出來。
大将軍懷中抱着的那婦人臉兒頸兒都黑黝黝的,膚色也就比他這個風裡來、雨裡去的粗人淺那麼少許。他眼神好,還瞅見那婦人面上有數顆黑痣,有的長在嘴角邊,有的在顴骨上,隻看了一眼,熊茂便不忍再細看,心道郝姓小衙役之言果真不可信。
容貌極盛,似皓月當空?
簡直一派胡言。
這無鹽女除去身姿豐腴婀娜、頭發烏黑柔軟,再無可取之處,和過往那些美人相比更是如雲泥之别,大将軍為何看上個無鹽女?
莫非是大将軍知曉裴夫人身攜瑰寶後,以身飼虎,因此才換得馬镫等神器......
思緒亂飛的熊茂一張大臉微微扭曲,看着霍霆山的目光又多了幾許敬佩。
但此時無論是裴莺還是霍霆山,都沒有空理會熊茂。裴莺說要等孟靈兒,霍霆山聽了隻是道了句“會有人将她送回來”,便再次攔腰抱起裴莺,将人抱進馬車内。
馬車内空間要比驢車大得多,四角挂着精美的綢紗,窗牗邊垂着淺色的車帷,車内中間置有小幾,兩方是軟座,側面擺着小木櫃。
裴莺進了馬車後,忙往角落縮,要和霍霆山拉開些距離,未曾想這人居然緊跟而上,最後将她困在小犄角内。
衣袍交疊,近在咫尺,她能聞到他身上的氣息,在密閉的車廂裡仿佛形成了一張交織的大網,将她牢牢籠罩。
裴莺呼吸微緊,一雙水眸含着驚懼,她敏銳察覺到霍霆山好像又變了。
初見時,他看她的眼神充滿了男性的掠奪和貪欲,後來她以高橋馬鞍與馬镫為禮,換自己和女兒周全。而接了那份禮的霍霆山搖身一變,禮賢下士,沒動她們母女二人,還讓女婢以豐盛的膳食伺候,後面甚至派了衛兵協助她辦理孟家的白事。
除去小偏房内的懷疑,總的來說,這人勉強算能講道理。
然而現在望着那雙狹長的黑眸,裴莺心跳有一瞬間的停息,一種被大型猛獸鎖定的驚慌鋪天蓋地把她淹沒,凝結的血液好似帶走了所有溫度,凍得她連指尖都發麻了。
霍霆山擡手撫上裴莺的下颌,輕輕摩挲着那片細膩的肌膚,再翻過面來,指腹沾了一層黑,他似笑非笑說:“夫人在外染了一身塵,該好好擦擦才是。”
小幾上盛有茶水,霍霆山拿了絹布,以茶水沾濕,拿着濕絹布要給裴莺擦臉。
“将軍,我自己來。”裴莺剛側頭往旁邊躲就僵住。她腰上多了一隻寬大的手掌,恰巧覆在裙帶處,掐着她的腰,似乎随時都會勾扯下細帶。
“我如今心情不佳,夫人最好安分些。”霍霆山淡聲道。
這下裴莺不敢動,也不敢說其他,隻能抿着唇,任由那隻大掌拿着濕絹布在她臉上慢慢擦拭。
霍霆山動作慢,擦得仔細,随着那層黑灰的炭粉被拭去,露出了美婦人如凝脂般的肌膚,那臉兒上泛着瑩潤的光澤,瞧着像新剝殼的雞蛋似的,被粗粝的指尖碰過,嬌生慣養的肌膚露出了淡淡的粉紅。
餘霞成绮的芙蓉面慢慢在霍霆山眼前展露,端是煦色韶光,旖旎風情,他眸底暗色愈濃。很難形容這一刻的驚豔,仿佛是一副塵封的絕世名畫落入他手中,又由他親手揭開。
裴莺眼睫顫得厲害,垂着眸子不敢擡起,不光是霍霆山離得太近了,更是他的眼神,那種初見時的眼神又出現了。
不該這樣的,明明他們都說好了。
慢條斯理将裴莺的臉完全擦幹淨後,霍霆山随意将手中的絹布一扔,而後撩起帏簾,對外面候着的熊茂說:“熊茂,來駕車。”
熊茂正要應,目光不經意越過窗牗側的霍霆山,往更裡些落。
他看到了裡面的裴莺,美婦人霜雪般清透的玉面泛起微紅,雪肌緞發,唇若塗脂,不知是懊惱還是委屈,一雙眸子水光十足,連眼珠都仿佛水洗過般剔透幹淨,叫人挪不開眼。
熊茂直接看愣了。
那、那是裴夫人?
裴夫人竟是這般容色?!
原本那郝姓小衙役并未說謊,裴夫人真是天人之姿,起碼他南征北戰如此多年,見過的能将豐腴美豔和溫婉清貴結合得如此恰到好處的,也僅此一人。
若這是“虎”,他想全天下的男兒大概無人不想“以身飼虎”。
“熊茂。”淡淡一聲,不似有怒,但卻讓熊茂一個激靈,迅速低頭上前駕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