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仍寒,絲絲寒氣透過窗棂吹動林熹桐耳畔散發。
橙黃的燭光映照在她白皙面龐上,更顯柔和。
指尖輕觸,紙頁翻動。
這本醫書,林熹桐已記不清自己翻過多少遍,頁面已然泛黃。
“你這小姑娘怎要這書?怕是看不懂吧。”
書坊店家的驚異猶在耳畔。
那時的她輕“哼”一聲,滿不在乎,“我将來一定能看懂的。”
林熹桐面目柔和,眉眼含笑。
許多年後的現在,她仍不能說自己将這本書學懂。
紙頁經理易存于腦,卻難行于手。
她還要學的,實在太多太多。
“姑娘。”
劉媽媽抱着一床薄被子,推門而入。
“天還是有些冷,姑娘蓋厚些。”
劉媽媽将被子放在床上,仔細鋪開。
“好。”
林熹桐捂嘴打個哈欠。
“姑娘早些歇息,明日還得趕路。”
“我再看會兒,劉媽媽也早些休息吧。”
林熹桐繼續翻看醫書,沒有停下去睡覺的意思。
劉媽媽看一眼,含笑無奈搖頭。
她幼時便是這般好學,常看醫書看到半夜,若不是劉媽媽留心來看,将她抱回床上,她隻怕是要趴在桌上睡一夜。
夜更深更寒。
案上火光越來越微。
林熹桐合上書,将燭火吹滅。
劉媽媽在床上放了湯婆子,被窩裡沒有一絲寒氣,林熹桐躺下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夜幕繁星,湖面平平倒映皎潔明月。
月華下,碧草靜湖,所有景物都好似蒙上一層薄紗。
野花悄然開放,散發幽香,嫩芽攀上細軟枝條,将要貼近湖面。
眼前之景何其熟悉,林熹桐恍然察覺自己再入生境。
又是春日。
林熹桐擡眸,猛地扶膝而起,向四周望去。
四下幽靜,唯有夜鳥啼鳴,卻不見洛宋淮身影。
“洛宋淮!”
林熹桐揚聲喚他名字,卻久無回答。
她垂眸,又坐在柳樹下。
久不見人,想來,他已離開此地。
湖面冷清,月色更為澄淨。
“林熹桐。”
身後聲音越來越近,林熹桐一愣,回頭向他望去。
玉冠束發,夜色裡,他的一雙眸子宛若清玉。
林熹桐忽然不希望他出現在自己面前,姜夫人的死,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沒有走?”
洛宋淮一頓,“我又能去哪兒?”
林熹桐轉回頭,“我以為,你是仙人,會去到天庭。”
洛宋淮沒忍住笑,走到她身側坐下。
“我生前也隻不過是一介凡人,如何能成仙成神?”
“所以你這一年,一直待在這兒,生境?”
洛宋淮輕“嗯”一聲。
“可這兒隻有你一人,你又能做什麼?”
“等待,看日升月落,四季流轉。”
林熹桐忽地身子一寒。
此地雖好,茂林淨湖,景色宜人,又離世俗紛擾,可這兒除了他與自己,便無人能到達,更何況這一年都是他一人在此。
小千世界,唯有一人,何其孤獨?
林熹桐不忍細想。
“這一年,你過得可還好?”
洛宋淮偏頭看她。
“我接下醫館之任,常在外為人診病,這一年,于我而言,算是好的。”
“那你呢?你為何不願見我?”
林熹桐終于将心中問訴出口。
洛宋淮擡眸。
一輪明月高懸于空,再垂首,便是湖中遊月。
見他閉口不言,林熹桐也不再強求。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已是亡魂,不該耽誤你。”
那日,他丢下這句話後林熹桐便沒再見過他。
“你過得好,便已足夠。”
亡魂之身,人世喜憂皆不相關,更不敢奢求。
晚風掠過,湖中明月蕩漾。
“你為何要學醫?”
洛宋淮蓦地問一句。
風聲輕柔,林熹桐擡眸舒口氣。
“小時候,我爹爹身患重病,卻無人可治,因我爹爹逝去,我娘傷心過度,不久便撒手人寰,獨留我一人在世,所以我想學醫,希望将來能拉身陷病痛的人一把,而不是無能為力,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痛苦死去,更想要保護我身邊的人,隻是……”
鼻腔發酸,林熹桐忍住内心酸澀,不願落淚。
“前日痛苦難平,但我肯定,往後凡你所求,皆能成真。”
在醫工世家,洛宋淮似乎一出生便要承前人之志,成為醫工,他并不厭棄,卻從未想過除了家人期盼,自己究竟為何要走這條路。
他忽然覺得,林熹桐的境界已然在自己之上。
“真的?”
“我會保佑你。”
林熹桐倏爾揚唇一笑。
“那我該如何報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