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之末,林熹桐才将至上京。
林熹桐掀開車帷,探頭喊一聲車夫張叔。
在晉縣時,林熹桐曾為張叔妻李嬸診病,李嬸聽說林熹桐将要去京城,正巧張叔也要北上辦事,便讓他帶她一程。
張叔本不用入京,可又不放心林熹桐一人,執意要将她送入京城。
街坊鄰居許多年,都是相熟之人,林熹桐便沒推脫。
“張叔,我們何時才能入京城?”
張叔繼續駕馬,“林姑娘,明日午時後便可。”
一路颠沛,耗費不少時日,白日雖然辛苦,可晚上入睡後,林熹桐卻能同往日一樣進入生境。
這一路,也不算無趣。
春寒已散,日光有些刺眼。
京郊草木豐茂,林熹桐瞧見不遠處還有一處寺廟立在湖岸。
黃牆金頂,寺廟的規格并不大。
“張叔,你先在這兒歇着,我去旁邊看看。”
張叔正坐在石上閑坐,趕路太久,他面上已生出汗。
“好,等會兒便要入城,林姑娘不要走太遠,走時我去叫你。”
待張叔說完,林熹桐便擡腳往湖邊走去。
岸上碧草茵茵,湖對面便是寺廟。
飛莺掠空,清風陣陣,寺廟鐘鳴聲幽幽入耳。
林熹桐坐下,忽然想起生境裡的那片湖。
眼前湖景雖美,卻比不上生境。
坐着無趣,林熹桐便起身往遠處走走。
坡上野花開放,林熹桐忽被一道光晃眼,便擡手擋住眼。
透過指縫,林熹桐想将那物瞧清,又不自覺地往前走去。
她終于看清,那是一個人,一動不動,似是已經昏迷。
林熹桐一頓,随即擡腳跑去。
女子額頭正流血,手上也有多處擦傷,定是從高坡上滾落昏迷。
發髻散亂,想來剛才那道刺眼的光是她發髻上的幾支金钗。
不知是否還有内傷,林熹桐不敢輕易動她。
“姑娘,姑娘!”
林熹桐跪在她身側,揚聲喚她。
而她呼吸微弱,并未作答。
四下也無草藥,身上更無藥膏,林熹桐忙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暫且為她止血。
所幸這姑娘胳膊腿腳并未摔折,想來多是外傷。
和煦日光透過半開的窗棂照在地上,那姑娘正在榻上安睡。
方才大夫來過,為她将額頭傷口包紮好,又開了點藥膏讓林熹桐為她抹上。
天色漸暗,姑娘還未醒來。
房門被咚咚敲響,林熹桐起身開門。
張叔站在屋外,不便入内。
“林姑娘,明日一早我就要出城,往後在京一定要珍重。”
他是來給林熹桐告别的。
林熹桐拿來一個荷包,想要塞給他。
“這一路多謝張叔,這錢你一定要收下。”
張叔忙往後退半步,連連擺手,“我怎能收你的錢?我家那位要是知道,定要教訓我,更何況林姑娘于我家有恩,我絕不能收。”
“林姑娘自己收着,在京城與在晉縣不同,你一個人,吃穿住行,處處都免不了用錢。”
張叔越退越遠,林熹桐便不讓他為難,将荷包收回。
“那張叔一路保重。”
往後在這京城,她再無相熟之人。
林熹桐忽然有一瞬的害怕。
見那姑娘還沒醒,正巧自己也有些餓,林熹桐便下樓吃一碗面填肚子,再回房時,那姑娘已經醒來。
“不要碰頭。”
林熹桐喊住她,快步走到她身旁。
姑娘一愣,身上的疼痛又讓她緊皺眉頭。
“你是誰?我又怎會在這兒?”
她說話都有些吃力。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姑娘不必在乎。今日在湖邊我見你昏迷,便将你帶回,又為你上了藥。”
“姑娘現在可好些?”
姑娘晃晃腦袋,隻覺雙目沉重。
“我頭還有些昏沉。”
林熹桐為她倒一杯水,她接過垂頭抿一口。
“今日到京郊寺廟拜佛,回去時我本在坡上平地走着,卻不慎踩空掉了下去,之後便無意識,多謝姐姐救我。”
她有些口渴,林熹桐便為她再倒上一杯。
“多謝,姐姐叫什麼名字?”
“林熹桐。”
她揚唇一笑,雙眸閃動,“我叫沈月容,往後我就叫你林姐姐,可好?”
見她眉眼彎彎,林熹桐也不自覺笑,“好。”
“你久不歸,家裡人定會心急。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一聽林熹桐要将自己送回,沈月容忙縮回被窩,“讓他們找去,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可不想再整日待在府裡。”
“這怎麼行?”
沈月容探出頭,朝外看一眼,“如今天已黑,不能再勞煩你。”
她輕碰額頭,撅嘴撒嬌般開口,“更何況我現在頭暈,走不動路的。”
林熹桐一時語塞,勸不動她。
“那我明日再送你回去。”
林熹桐雖暫退半步,卻沒全順着她的意來。
“明日事明日再說,林姐姐早些歇息。”
她又縮進被窩。
常人總覺夜晚是一日之終,林熹桐過去也這麼認為,可是現在,她總盼着到晚上。
春風和煦,一切勞累全然消散。
“我今日在京郊救了個姑娘,也算是開了個好頭。”
“……”
林熹桐小嘴不停地說着,不知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