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謙這孩子在京随我學醫時常給我們做永州的鲫魚湯,可他做的,與京中人做的不同,他每次都會加上黃芪,說這樣湯才更鮮美清甜。”
徐榮根又捧起碗,再喝一口。
他雖在強撐着,可林熹桐仍能從他微微顫抖的手中看出他心中思緒。
“夫人、張公子,你們也喝。”
林熹桐也為他們倒上一碗。
“隻可惜我沒有喝過,不知我做的與他做的是否一樣。”
她扯唇笑笑,心裡莫名有些苦澀。
正值午時,林熹桐被留下來吃飯。
飯桌上,徐先生與劉夫人都格外招待她。
林熹桐知道,他們如此,其中緣故除了自己是洛宋淮的妻,更多是因為心中悲傷。
所以與他有關的人,他們都想盡全力好好對待。
白酒下肚,徐榮根伸手揉了揉額,忽地一頓,想起什麼。
“林姑娘方才說有所求,姑娘想要求什麼?”
如此情形,林熹桐本不願今日開口,想着過些日子再談。
可是他問了,她便沒有不訴出口的理由。
畢竟今日,她就是為這件事來的。
“徐先生,我此次來京,并不是為了投靠誰,而是想要在京中學醫,做一個真正的醫工。”
兩人目光柔和,神情間流露些許欽佩。
“早前聽子謙說過,他母親也是一位醫工,想不到林姑娘亦有此心,看來永州女子皆是有志之人。”
劉知宜面目含笑,模樣十分親切。
林熹桐本是有些緊張的,可看兩人皆是眉目舒展,心也随之坦蕩。
“濟仁堂聞名世間,我知不是人想進便可以進的,更何況我……隻是一個女子。”
縱然醫者之心長存,可林熹桐知道,這世道,以女子之身而行,這份心便并非能被所有人理解,甚至會被輕蔑。
可是她選擇了,擡腳了,便不懼冷語俗言,更不會止步。
“自學醫術多年,雖能為人診病,可我知道我還要學的實在太多太多,許多病症我無力可解,而這光憑我一人定難做到,所以……我想拜徐先生為師。”
她終于将心中所求說出口,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會遺憾。
徐榮根捋捋長須,笑意不減,“我行醫幾十年,而今已入花甲,想拜我為師的後生無數,卻從未有過女子。”
林熹桐抿抿唇,暗自攥住衣袖。
他接着說:“可我,不會因你是女子便拒你,更不會因此輕視你。”
緊握的雙拳一瞬松開,她看見了一絲希望。
“這世上想要行醫者,千千萬萬,可細數,能做成者又有多少?此行不易,而女子想要做到更為不易,林姑娘,你……真的想好了?”
劉知宜也問她。
幾乎是一刹那,林熹桐便答她所問。
“想好了,我想好了。十年追逐,我知道這條路有多難,卻從未後悔。”
眼裡俱是真誠。
即使過去從未見過她,更不了解她,可此刻,兩人無比相信——她就是有此魄力。
“好,”徐榮根欣慰般點點頭,可他沒有立即答應林熹桐所求。
“如今将要入夏,正是夏枯草抽穗之時,若你能在京郊珑山采上幾株并将其帶回,我便收你為徒。”
上山采藥?
過去在永州,林熹桐便常背着簍子去周邊山林采藥,這事于她而言并不難。
“多謝徐先生、劉夫人。”
林熹桐忙起身,誠心誠意地朝兩人俯身作揖。
未時,日光正豔。
劉知宜牽着她,帶她來到一處别院。
院中空曠,墨綠葉子長在枝條上。
那是幾株梅樹,隻是正值暖日,梅花自是不願出露人世的。
眼角笑紋浮現,想起方才徐榮根讓林熹桐去珑山采夏枯草這件事,劉知宜便多說一句,好讓她寬心。
“他啊,定是要收你做學生的。讓你去珑山采藥,為你設難,隻不過是讓你提先吃點苦,來日才不會輕易放棄。”
林熹桐垂眸一笑,她心裡也是知道的。
“林姑娘是何時來的京城,現今可有住處?若無住處,在這兒住上也好。”
兩人走在廊蕪下,躲去些許日光。
“有的,我來京城已有兩月,找好了住處,就在南華街。”
“兩個月?”
劉知宜沒想到她已來京許久,卻今日才來徐府。
林熹桐點點頭,“前些日子生了場病,便沒能登門拜訪。”
“一人在京,也無親人作陪,定是難的。往後若是有事,萬莫強撐,可來找我們,同我們說。”
劉知宜将她手握緊些。
“好。”
林熹桐很慶幸,一路而來,所遇之人皆是坦誠,願意施手相助。
這幾月,在旁人看來,她是孤女入京,無依無靠。
可林熹桐不這麼認為,她雖是獨身一人,但夜夜能入生境,有洛宋淮作陪,日子也不孤獨了。
隻是現在,她見不到他。
她又和去年一樣嘗試過很多辦法,可皆以失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