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洛宋淮意料之内的事,可夜色已深,他很想多和她說些話。
林熹桐“嗯”一聲,“隻是現在還不能為人看診。”
她并不失落。
“慢慢來,一切都會如你所願的。”
今日在濟仁堂,林熹桐見到了許多曾經和他一同跟随徐先生學醫的師兄。
如今,她能得願留在濟仁堂,可是她還是有些遺憾。
不是為自己,而是為洛宋淮。
她還從未見過他為人看診。
隻是現在這是不可能之事。
“洛宋淮,我還記得你曾說過你還有醫書沒有寫完。”
雖然不能再行醫,可撰寫醫書,也是可為之事。
時間突然變得很靜。
“明日,我便為你買些紙筆來,我希望你能将醫書寫完。”
再為醫這條遺憾林熹桐或許幫不了他,可是完成醫書這件事,她能盡自己的全部能力去幫他。
洛宋淮點了點頭,“好。”
他知道,眼前之人希望他能在這陽世之中留下自己的痕迹。
夜愈來愈深,可林熹桐全無困意。
“你先在這兒等我。”
說完,她便推門走出去。
夜靜如水,房中明亮。
洛宋淮坐在椅子上,伸手靠近明亮的燭火。
指尖是久違的溫暖,他已很久不見人間燭火。
他将手伸得更近,指尖被這一團橙黃包裹。
可他不覺得燙。
這世間的一切于他似乎都是溫暖的。
腳步聲漸近,洛宋淮将手收回。
林熹桐始終是笑着的,她張開手。
燭光下,玉佩更加溫潤。
“這是師母給我的,她說這是你在京時戴的,她将這玉佩交給我保管,可現在,我更應該交給你。”
洛宋淮伸手接過。
他還記得這是自己初入京時托一玉匠所做,可是離京時忘記拿去,他本想着往後仍有機會。
隻是那時的他不會想到,自己再無機會。
他更不會想到,此刻,林熹桐會給他這個機會。
“可是我想将這玉佩送給你。”
成婚之時,作為夫君,他隻來得及送她婚嫁聘禮。
如今的他除了玉佩便是空無一物,隻能将這枚玉佩送給她,這已是他的全部。
林熹桐沒推脫,從他手中将玉佩拿過,系在腰間。
“既然你送了我玉佩,那我也要送你一樣東西。”
她走上前坐下,擰眉思忖,她從未給男子挑選禮品,便一時不知該送他什麼。
“林熹桐,我可以什麼都不要。”
能重回陽世留在她身邊,已經足夠了。
他不再為人,凡人的所有欲望便與他無關。
“不行。”
她回答得迅速。
“我想要為你準備。”
月明星稀,四周寂靜。
林熹桐打個哈欠,有些犯困。
她擡眸看一眼洛宋淮,他依舊是過往模樣。
“你總是穿這身衣裳,那我就為你做件新衣裳吧。”
“好。”
世間燈燭已滅,再無聲響。
林熹桐回房,簡單洗漱一番後便躺在榻上,沒多久便進入夢鄉。
一夜無夢,她已很久沒有睡得如此安穩。
房中燈燭仍在燃燒,蠟油滴在燭盤上,剛凝固,便又被灼熱覆蓋。
洛宋淮躺在榻上,努力将眼閉上。
他是睡不着的。
在生境時,他似乎已習慣如此。
可是現在,他有些痛苦。
街道燈火已滅,唯有月光照拂,空無一人。
無人會想到,此刻有一個魂魄獨自行走在街道上。
京城,闊别四年,他又回來了。
一切依舊,似乎沒有變化。
房屋還是那些房屋,隻是許多店鋪都換了模樣。
憑着記憶,洛宋淮來到濟仁堂,他不用推門便能化作瑩塵進去。
堂内藥香濃郁,熟悉而又陌生。
他還記得以前和同門在濟仁堂診病的日子,亦想起過去與他們把酒言歡。
不知待了許久,等他出去時,天已有些微微亮。
街道上漸漸有人出現,各自為生活奔波。
可無人能看見他。
洛宋淮來到了徐府,可是他沒有進去。
府門緊閉,院内也無聲響。
晨風吹動洛宋淮的發絲,他忽然鼻子一酸。
他撩袍跪在府門前,拱手,又磕了幾個頭。
額頭緊觸地面,除了心中酸痛,身體便無任何感覺。
良久,他才扶膝起身,與此處相别。
剛走幾步路,木門吱呀,洛宋淮頓在原地,呆愣地将頭扭過去。
他看見了徐榮根,他的老師。
遠遠望見,他便看出老師與四年前離别之時相比更加蒼老。
他不敢再看,扭頭離開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