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漫漫,時間忽然變得很靜很靜。
心尖憂傷漫延至眉梢,洛宋淮搭下眼,卻将她的手抓得很緊,就像她原先那般不願放開。
重回陽世、留在她身邊,這都是他此前求之不得的事,可它們都發生了。
即便這些都要他付出代價,可他願意也甘願如此。
他早已想好,殘生是為她而存的。
林熹桐卻不願,她不希望他殘損自身。
“洛宋淮,我想看你将醫書寫完。”
洛宋淮緩緩擡眸,黑夜中,雖難察面容,可細微思緒在氣息動作的背叛下無處遁形。
他知道,眼前的人兒不希望他隻為她而存,她要他要為了自己,為了活時難圓的願。
殘生不敢妄圖殘念。
可林熹桐給了他膽量。
“我這一路都是為了行醫,做一個好的醫者,這是我存活世間的理由。你不可以真形現人世,不可行望聞問切之法,那便拿起筆,鑄醫書,用另一種方式做一個醫者,造福天下人。”
瑩塵漂浮半空,明亮映在雙眸中。
原本幽深暗淡的湖一瞬清亮。
身體原先的不适也随之消散。
“好。”
四目相對,不曾相移。
仲夏時節,陽氣旺盛。
林熹桐雖還像往常一樣在醫館行藥理之學,可時日已長,徐榮根漸漸準許她随師兄還有他外出為人診病。
夏日本就炎熱,人心便難以甯靜,可林熹桐每日似是不知疲倦,十分樂意外出為人診治。
多日下來,林熹桐瘦了不少。
每每外出歸家,她也明顯感覺到洛宋淮為她做的飯菜更多了。
“這些日子很忙嗎?”
洛宋淮為她倒上一杯水。
林熹桐接過,一口氣喝完。
這些日子,林熹桐總是很晚才能歸家,洛宋淮也察覺到她瘦了許多。
杯水下肚,林熹桐靠着椅背,伸手擦去額間的細微汗珠。
“這些日子常常外出,雖然累,可都是值得的。”
林熹桐從不厭煩。
過去在京時,洛宋淮也與她一樣,甚至有時晨時出去,晚上才得以回來,外出看診總是要費不少力氣。
“你可有想吃的東西?”
此事洛宋淮雖幫不了她,卻也能在日常小事中給她些許慰藉。
林熹桐擰眉,想得認真。
“我想喝你做的鲫魚湯。”
那日為徐先生做鲫魚湯時林熹桐就心有遺憾,以為自己再無機會喝洛宋淮親手做的鲫魚湯。
可是現在,洛宋淮就在她身邊,那些過往不可能之事在此刻都成了可能。
林熹桐不識他的過去,隻能在旁人言語中窺見一隅,可她想自己去親眼見。
他會為老師同門做一碗鲫魚湯,這是他的過去。
“好,我為你做。”
難得閑下,林熹桐躺在醉翁椅上,借着院中桃樹蔭休憩。
團扇帶來微風,耳畔皆是鳥兒細微啼鳴聲,林熹桐隻覺身體的疲倦一消而散。
洛宋淮從房中出來時,林熹桐已經睡着。
日光灑在她面龐上,眉目輕擰,她還是安睡。
洛宋淮走上前,瞧見她額頭上的汗珠。
他走近一些,擋去熱烈的日光,拿起她身側的扇子,為她輕輕扇風。
眉目驟然舒展,林熹桐睡得很安穩。
日光漸微,林熹桐仍是睡着。
洛宋淮不想将她叫醒,因為他知道這些日子她真的很累。
長睫輕顫,林熹桐慢慢将眼張開,雙目有些失神,她還未睡醒,眼裡盡是茫然。
眼前人兒面龐漸漸清晰,隔了好久,林熹桐才回過神來。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林熹桐腦袋有些昏沉。
洛宋淮“嗯”一聲,此時不再悶熱,他便将手中扇子放下。
“為你做好了鲫魚湯,等你起來喝。”
下午睡前,林熹桐特意出去一趟,将用物買了過來。
林熹桐頓時來了精神,從椅子上下來,擡腳往廚房走去,一點也不似将才那般疲倦。
她轉變如此之快,洛宋淮都有些沒反應過來,呆呆看她消失在自己眼前。
林熹桐捧起碗喝上一口,鮮香入口,她更清醒了些。
“好喝嗎?”
“好喝!”林熹桐從不吝啬自己的誇贊。
洛宋淮微微揚唇,“你喜歡便好,往後我再為你做。”
幾口下肚,林熹桐抿了抿唇,“好,我還有很多很多想要吃的,你可不要嫌我貪吃。”
洛宋淮沒憋住笑,“這是好事,我怎會嫌棄?想要吃什麼,我都為你做,若是不會,我也會去學來。”
“跟誰學?”
林熹桐問了個很關鍵的問題。
“……食譜。”
她顯然不是要這個答案,“我也可以教你的,以前在晉縣,劉媽媽教了我好多。”
“好,我随你學。”
林熹桐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上次在南淮莊托人為你做的衣服今日怕是做好了,等會兒我去取來。”
話音剛落,兩人又不約而同地想起上次的事來。
“我和你一起去。”
林熹桐倏爾擡眸,幾欲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能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