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宋淮是十日後才回的家。
發絲未亂,衣物整潔,不染分毫塵土,他好似從未離開過。
日光已有些微弱,漫漫雲天隻有幾隻鳥兒飛過。
林熹桐回來不久,一推開屋門便見着他。
平靜如潭的眼眸在見到他的那一刻終于掀起淺淺波瀾。
“你終于回來了。”
衣擺晃動,一下又一下地與腳跟相觸,林熹桐邊說邊朝他走近。
他走時未明歸期,此刻突現在面前,林熹桐實在有些驚喜。
嘴角笑痕難掩,洛宋淮也不自覺地向她走近。
“沒想到竟在山上待了近半月,這些天,你可好?”
出乎意料般,林熹桐搖搖頭,佯裝苦惱,“不好。”
他心一瞬提起,蹙着眉頭想要問清,“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林熹桐仍在演,側過身去,眉心苦惱更深,“這些日子你不在,我都吃不好,很是想念你做的菜。”
“你看,”她轉一圈,衣袂也随之擺動,“我都瘦了。”
柔眉皺起,雙眸閃動,她模樣實在靈動。
洛宋淮順着她的話,随她演起來,“是瘦了,這些日子我給你補補。”
見他一本正經,林熹桐實在憋不下去,嘴角揚起,笑聲也随之傳入洛宋淮耳中。
他無奈苦笑,将背上竹簍脫下。
簍中草藥并不多,林熹桐一眼便看見安放在一角的兩個蓮蓬。
“蓮蓬?!”
此時是夏日,正是蓮蓬生長的時候。
她伸手将蓮蓬拿出,又将一個塞到洛宋淮手裡。
目光從未從蔥綠的蓮蓬上移去,她迫不及待地扒開,一顆飽滿的蓮子滾落到她手心。
“你在哪兒摘的?”
“回來時恰好經過一片長滿蓮花的湖,便摘了兩個蓮蓬。”
草綠的外皮被剝開,嫩白色的果肉終于出現。
這個時節的蓮蓬最嫩,林熹桐很有經驗。
“給。”她擡起手,雙指間夾着一顆蓮蓬。
唇瓣與果肉相觸,洛宋淮順勢張開嘴,将那顆蓮蓬吃下。
“好不好吃?”
林熹桐擡頭,撲閃着眼,用含笑的唇問他。
果肉早已下肚,他已經忘記方才她送上來的蓮蓬是什麼味。
可他還是點頭,“好吃。”
林熹桐也扒開一顆,細細品嘗起來。
若不是今日洛宋淮為她摘來,她都快忘記要在這個夏天吃一回蓮蓬。
“在想什麼?”
洛宋淮見她滿臉笑意,想來這件事定是樂事。
“忽然想起小時候的事。”
她又剝開一顆蓮子。
“幼時在晉縣,我常偷劃船夫的船,獨自跑到塘中,每每折返,便見船夫爺爺怒氣沖沖地站在岸邊,等到了岸,總免不了被他罵。”
洛宋淮憋不住笑,“看來你總這麼做。”
“多有意思啊,不過後來他就不罵我了。”
“為什麼?”
此話剛落,一顆蓮蓬又進洛宋淮口中。
“因為我每次回來都會給他摘好多蓮蓬,堵住他的嘴,他就沒空罵我了。”
看來幼時的她“屢教不改”,實在頑皮。
林熹桐問起他來:“你小時可做過這樣的事?”
洛宋淮垂眸想想,可很快他便搖頭,“不曾,我幼時一直随父親學醫,很少在外遊玩,更不必說如此之事了。”
雖然做的是有益之事,可林熹桐實在難以接受總是停于其中。
“那可真是無趣,你都沒有想過走出去玩玩麼?”
年幼的孩童怎甘心長居竹木間?
“想過的,可是幼時少有朋友,我獨自一人也不知該如何玩,久而久之便不再想了。”
“一個人也可玩得自在。”
她很快将手中蓮蓬吃完,又将殘缺的殼放在窗邊。
洛宋淮手中的蓮蓬仍是完好,他一直在聽她的話,便無心去嘗手中蓮蓬。
“給。”
她呆呆看着他手中攤放的蓮蓬,卻沒有接過。
“洛宋淮。”
林熹桐忽然叫他。
日光變得柔和,空氣中的燥熱早已消散。
微弱的晚風夾雜着草木香氣,掠過衣角,拂過耳畔。
“若我們幼時相識就好了。”
她突然這麼說。
“……為什麼?”
心跳仿佛凝滞,他手中蓮蓬倏爾抖動一下。
“若我們幼時相識,我一定會帶你去劃船采蓮,吃最嫩的蓮子。”
“那可真好。”
往日已逝,不可追。
這樣的心願,這樣的美好,他真的很想。
期望越多,痛苦似乎愈發深刻。
“雖然我們沒能在那時相識,沒能一起采蓮,不過……”林熹桐拉着他的衣袖,展露笑顔,“現在還不算晚。”
兩人到那片湖時已是夜幕鋪展,繁星滿天,明月高懸。
銀白月色照拂,天地冷清,人卻溫暖。
船槳劃過,湖水嘩嘩,他們離蓮花叢越來越近。
淺淡的香氣漸漸濃烈,闊大的蓮葉搖晃得猛烈。
四方皆是蓮花蓮葉,即便是有聲響,也無人會察覺到叢叢蓮葉間會有兩個人。
他們正處湖心,林熹桐松開船槳。木船不動,慢慢停了下來。
“我以為晚上的蓮花會不美。”
她原以為天色灰暗難賞美景,可今夜的月色濃烈,近處蓮花清晰可見。
夜華包裹,淡雅的蓮花也沾染上冷清之氣。
洛宋淮捧起一把水,将水倒在蓮葉上。
可沒停留多久,水珠便一顆顆滾落,無有停留。
無法,他隻好折斷一支,将蓮葉安放在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