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費時,又與田父僵持不下,待林熹桐為田母診完病,已是将至正午。
“田嬸不必憂心,你常感冷熱相交,口苦咽幹,既是因你有孕在身,也是外邪入體,久滞膽經所緻,便是少陽之症。”
說着,林熹桐慢慢将搭在她腕上的手收回。
田元聽不明白,“少陽之症?”
“林姑娘,這病重麼,可會傷我腹中孩子?”
外邪、膽經……
這些田母都不懂,她也不想去深究,此刻的她隻想知道是否于子不利。
林熹桐料到她會這麼問,“如今看來是不重的,可若是長久不治,積病于身,将來怕是難根治了,幸好田元為你尋醫,才不至于如此。”
田元不由得松一口氣,聽她如此說,那昨夜的等待也算不得什麼了。
“那孩子呢?”
“母身不健,多少還是會有影響的,”林熹桐垂眸,看一眼她的肚子,“隻是不必太過擔心,等會兒田元随我回濟仁堂,我為你開些藥來。”
兩人剛提起的氣一瞬松開。
田元倒是等不及,害怕耽擱時日,“林醫工,我們現在就去吧。”
田母笑搖搖頭,“你這孩子,怎如此心急?林姑娘随你過來,半日都不得休息。”
她雖面色疲倦,眉眼間還是有些溫柔,“林姑娘,中午便留下來吃飯吧。”
方才田元說時林熹桐便想起身,早回去抓些藥給她,沒想過多留。
田母瞧出林熹桐眼中的推脫神色,再次開口:“林姑娘為我診病,我實在感激不盡,家中清貧,姑娘若是不嫌,還請給我報答的機會。”
她如此說,林熹桐更不好推脫了,隻得輕輕點頭。
“可你有孕,如何做得了飯?”
田母拉着田元胳膊,滿臉笑容,“還有他在呢。”
待田母将飯做好,田父也沒有回家,林熹桐顧不上他,因為——
田母做的飯實在是香。
雖皆是素食,可林熹桐吃得津津有味,早上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吃飯,此時正是肚子餓的時候。
田母本是怕林熹桐吃不慣的,可見林熹桐吃得有味,她也安下心來。
回濟仁堂的路上田元不再似從前那般膽怯,一路蹦蹦跳跳,出現本屬于孩子的面貌。
堂内人不多,林熹桐回去時,徐榮根正在一邊坐着。
筆杆搖晃,筆尖遊走在紙上。
他寫得認真,渾然未覺兩人入堂。
林熹桐也沒上前打擾他。
“我為你抓幾包藥,等會兒我教你怎麼煮,回去後可得按我說的做。”
田元跟在她身後,繞到一旁擺放藥材的屋子。
林熹桐取來紙筆,将藥材及用量仔細寫下。
憑着寫好的藥方,她很快将藥抓好又分好。
“拿着,待這些藥用完你再來找我。”
可田元遲遲不肯伸手。
少年面目通紅,又是林熹桐初見他時的樣子。
他半張着嘴,卻久久不開口。
林熹桐蹙眉,不懂他為何又是先前那般模樣,“為何不接?”
“我……”他支支吾吾,半天隻吐露出一個字來。
她忽然明白了。
因為他沒有錢。
林熹桐拉過他的手,将東西塞到他手上。
“拿着。”
田元終于肯開口:“可是我沒有錢,今日林醫工為我母親診病便已是分文不取,我現在怎好意思白拿這些藥材。”
他雖是推脫,可抓住藥材的手從未松過。
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骨頭硬的,林熹桐很清楚,便也沒打算讓他白拿。
“我可從沒說過要白送給你,你可有交換這藥材的物件?”
袋中空無一物,田元翻遍所有口袋,想了許久也沒能找到。
林熹桐揚唇笑笑,不再難為他,“你爹爹會做物件,我想讓他為我做一個藥簍。”
眼中明光閃動,田元提起的心頓時落了地。
“這一個藥簍恐怕不夠吧。”
兩人一齊看去。
“老師。”
徐榮根走到田元面前,微微俯身,“這麼多藥材隻換得一個藥簍,怕是虧了。”
林熹桐知道他在打趣,竭力忍住笑,“一個藥簍确實不夠。”
可田元察覺不到他在玩笑,頓時手足無措,不敢去看他。
“這……可我什麼也沒有,除了藥簍,其餘的我給不出。”
徐榮根見他當真,笑得爽朗,也不再逗他,“林醫工能從你那兒得來一個藥簍,我實在眼紅,今日我沾她的光,向你讨一個藥簍可好?”
“先生也要麼?”
“是。”
他在維護他的自尊。
林熹桐能看出來。
田元雖不能體會,卻也是舒了口氣,他原先還怕隻是一個藥簍還不起她的恩,如今多加一個,倒是讓他安心了。
他終于肯對徐榮根笑,“好,我回去就同我爹爹說,做兩個藥簍,一個給林醫工,一個給先生。”
徐榮根終于心滿意足,折身回到桌前,再次提筆。
待林熹桐叮囑完,田元便拿着藥離開。
“老師。”
堂内安甯,一時無人前來問診,林熹桐坐在徐榮根不遠處,看一眼他寫的東西,又叫他一聲。
筆杆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