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天,怕是要下雨了。”
天地灰蒙,旁人被雷鳴驚擾,擡頭去看灰得發黑密雲。
有人折身離開,有人仍欲再看。
劉知宜跑得喘不上氣,穿不過人群,隻能被擠在外面。
沁涼的泥水浸入指縫,林熹桐撐着地,慢慢起身,可她目光始終停留在起伏的麻布上。
泥水浸染,黃褐的麻布似是泥土,将田母深深掩埋。
目光一瞥,蒼白的指節霎時入眼。
它無有血色,無有生氣。
這是一個妻子,一個母親,更是一個女人。
她平靜地躺在那兒,永遠都不能開口。
林熹桐的心被一下一下扯得生疼。
“她,是怎麼死的?”
這話似乎将田父的怒意激得更烈。
他早已認定,是面前這個惡心腸的女子将他妻兒害死,可如今她卻要問他——她是如何死的。
他将手搭在田元肩上,抗住膝處的疼痛起身,可跪了太久,他本就瘸跛的腿無有力氣。他重重地跪在地上。
“爹!”
田元扶住他,卻被他一把推走。
徐榮根擠過人群,站到林熹桐跟前,将她護到身後。
周遭忽然靜起來,圍觀的旁人似乎都在等下一幕該是如何。
田父再度起身。
林熹桐繞過徐榮根,直面他,她沒想過要躲。
“是你,是你!是你為我妻開藥,毒死了她!”
此聲與雷聲一樣,聲勢如洪。
無人會料到,失去妻兒的男人會在下一瞬從袖中伸出刀,向林熹桐刺去。
也沒有人會想到,這刀沒有落在林熹桐身上,而是堅實地刺在徐榮根心口。
四處混亂。
“老師!”
僅憑最後殘存的意志,林熹桐奪過田父手中的刀,向一旁丢去。
徐榮根捂住心口,癱坐在地,若不是林熹桐及時扶住,他早已倒在地上。
田父被師兄禁锢住,動彈不得。
“老師!”張正鈞重跪在地,雙手無措,不敢碰他。
他好似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渾身發顫。
殷紅溫熱的血穿過指節縫隙,滴在地上,與泥水相混。
風雨大作,天地顫動。
血與水相融,水換了一盆又一盆。
“幸好,幸好,這刀沒有刺得太深。”
劫後餘生般,張正鈞松了口氣。
即便徐榮根的血已止住,傷口也已包紮好,可想起方才的景象,林熹桐仍不能心安。
明明那刀是要刺她的,明明這傷是要她受的。
“熹桐。”
神情恍惚時,有人将她抱住。
一顆心在緊繃與松散間反複交錯,林熹桐搭上眼,可痛苦更盛。
她不能原諒自己。
劉知宜牽起她的手,取出帕子将她手心傷處的血擦去。
疼痛真切,直到這時林熹桐才察覺剛才奪刀時手被劃出一道不淺的傷口。
此刻,這傷對她來說像是一種怪異的安慰。
越疼,便能好受一些。
“不要擔心,你老師他傷得不重。”
即便方才劉知宜也被吓得雙腿發軟,可她還是竭力平複心中慌亂去安撫林熹桐。
隻是林熹桐更愧疚了。
“都是因為我。”
擦傷的手忽地一頓,劉知宜再也忍不住,将她緊緊抱在懷裡。
“熹桐,千萬不要如此想,此事,我們一起面對好不好?”
劉知宜害怕林熹桐會将他們放到一邊,獨自一人去面對這樣的難事。
她不願躲,他們也不願躲。
溫熱的淚劃過臉頰,她久久沒有回答。
雨後夜蟬,檐雨如珠。
薄被半蓋着身子,林熹桐坐在榻上,小心摩挲手上不久前換的布。
每一次觸動,便是一陣新的疼。
直到案上燭火微弱,她仍睡不着。
“林熹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