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豔陽,是個好日子。
林熹桐一早便起,不敢有片刻耽擱。
雖非懷勝心,可一路上,林熹桐還是免不了緊張。
若能勝過此次醫術考核自是極好,可若是不能,也算不上可惜。
那日登名處不過是順天院一隅,今日再去,林熹桐才知道這順天院究竟有多大。
随小吏步入順天院深處,便見許多四方号舍,專為應試者所用。
兩日考試,林熹桐得在這兒住上一晚。
宋延禮已在順天院待了許多日子,自定下擇醫一事那日的後一日起,他便同張中歸張太醫等人在順天院内拟題,即便明日考完,幾人仍是不能離開,還得在這兒批卷,待所有妥當才能歸家。
張中歸待得煩悶,忽地目光一頓,想起一件事來。
“方才院吏傳話時我才知道,今日這百餘人中竟還有一女子,這可真是稀奇。”
“女子?”
幾人顯然有些詫異。
張中歸抿一口茶,“真是有膽量,隻是不知她資質如何。”
宋延禮終于開口:“張太醫若是想知道她的資質,等她過了此試,不就能略知一二?”
張中歸擺擺手:“宋太醫說笑,這些日子忙于拟卷,又要等着批卷,我哪有心思再去看她?我啊,隻想早日歸家歇上幾日。”
他面色漸漸凝重,垂首歎了口氣,“也不知這次,能不能選出一人來。”
白日雖暖,可到了晚上寒氣慢慢升起,凍得人發顫。
号舍狹小,隻能容下一人,牆體薄,簾子輕,根本擋不住涼意,院吏雖發了被子,可她仍是冷,林熹桐隻能縮在一角,好讓自己能暖些。
越冷,林熹桐便越希望洛宋淮能在自己身旁,至少這樣,她不會再冷。
這一夜,她過得并不好。
兩日考試下來,林熹桐渾身酸痛,隻想早點回家。
洛宋淮告訴她,等她回家,便會做上一桌好菜,犒勞她多日辛苦。
剛走出順天院,張正鈞穿過人群,在她身後不遠處叫住她。
“師妹,這兩日勞累,和我一同到老師家吃頓飯吧。”
林熹桐頓住,有些不好拒絕他。
濟仁堂隻有林熹桐與張正鈞兩人參加此次考試,老師師母定在家等着兩人。
“師兄,要不改天再去?昨夜我沒睡好,想回家好好歇息,代我向老師和師母說一聲吧,明日我再去找他們。”
思來想去,林熹桐還是決定拒絕他。
張正鈞點點頭,“這樣也好,昨天夜裡涼,記得回家喝點驅寒的湯藥,免得染上風寒。”
剛到家,洛宋淮便在院中等她。
原本沉悶的心一瞬明朗,林熹桐腳步也輕快起來。
“你這兩日吃的定不算好,我為你做了些家鄉菜,待會兒就可以吃了。”
洛宋淮牽起她的手,眉頭緊皺,“你的手為何如此冰涼?”
他将她的手緊握着,那股寒意卻遲遲不散。
林熹桐又想起昨夜自己凍得發顫,便不覺往洛宋淮懷裡縮。
“号舍實在太冷,院吏給的被子又薄,昨夜我過得一點也不好。”
洛宋淮将她牽回房,為她将湯婆子灌上熱水。
“那裡自然是比不過家中的,此試又在冬日,更不好過,幸好隻有兩日,能少受些罪。”
林熹桐抱着湯婆子,又給自己披件衣裳,許久她才覺得好些。
桌案上紙頁鋪展,硯台中的黑墨已幹,無有一點兒殘墨。
林熹桐将洛宋淮寫的稿捧在手中,小心翻閱。
這是一本記錄草藥的醫書,常見形态各異的草藥畫像,其旁亦有注解,讓人知形明性。
洛宋淮未将此書寫完,林熹桐手中的紙頁也算不上厚,卻尤為沉重。
林熹桐忽然很期待,期待此書完本那日,她更想看此書刊印成冊,能有更多人翻閱此書。
這是他短暫一生的凝聚,是他能留在這世上唯一的東西。
她看得入神,渾然未覺洛宋淮站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