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宇錯落,層疊如山。
過去太醫院是在宮外的東明巷内,先祖皇帝時,為便傳喚,便将太醫院遷到宮内。如此多年,到靖成帝時也不見将太醫院遷回去的意思。
雖在宮内,卻在皇城外圍,多有一分清淨安甯。
一路跟随沈應文,林熹桐也不好同洛宋淮說話,隻得安安靜靜跟在沈應文身後,左瞧瞧右看看。
“林醫士。”
沈應文忽然開口,林熹桐愣住,心裡雖覺得沈應文似乎是在喊自己,可這稱呼實在陌生,林熹桐不好認。
見身後人無有回應,沈應文頓住腳步,轉身再喊她一聲。
洛宋淮也輕輕拍了拍她。
“沈副使是在喊我?”
她指了指自己,目光卻向一旁掃了掃。
沈應文笑得很淺,“當然是在喊你。”他又像是在找尋什麼般向四周望了望,目光最後又停留在林熹桐身上,“四下唯有你我二人,林醫士糊塗。”
林熹桐垂頭,有些不好意思,“沈副使過去都是叫我林姑娘,今日卻叫我林醫士,我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如今在宮内,定是不能像曾經那般稱呼你。”
沈應文又轉身向前走,“皇城司雖不在宮内,可離太醫院不遠,往後林醫士在宮中若有事,可以來皇城司找我。”
林熹桐愣住,她不知自己究竟遇見何種事會需要去皇城司找沈應文幫忙,可她還是應下。
“多謝沈副使。”
藏青交領官袍将沈應文的身子修飾得挺拔,日光之下,衣裳下擺處的獸紋隐隐可見。
這已不是洛宋淮第一次見沈應文。
那日在府衙,他親眼見沈應文從遠處走來,步履堅決地走到府衙大堂内,不顧旁人言語喊出一句——“我為她。”
那時,洛宋淮真的很感激沈應文,可他心裡還是自私地生出别樣情緒,一下一下地扯動他的心。
人與鬼的分别,他清晰地知道。
将林熹桐帶到太醫院沒多久沈應文便先行離開,畢竟這是太醫院,他也沒有多待的理由。
見到陳問渠,林熹桐便向他折身作揖。
“陳太醫。”
陳問渠點點頭,“你新來太醫院,今日便先随我熟悉這兒。”
太醫院結構完善,分設醫官局與尚藥局,各司其職。陳問渠說在地方州縣還設有專門救治窮苦病者的機構,有時太醫院醫官會受命前去救治。
一整日,林熹桐都跟在陳問渠身後聽他介紹,除了太醫院結構布局,他還會同林熹桐說醫官規矩與職責。
信息龐大,一開始林熹桐還是認真在聽,細心記下,可到後來她也腦袋混亂,思緒迷糊。
陳問渠也知自己今日講得太多,“今日就先到這兒,明日卯時正刻你再來吧。”
“是,可是陳太醫,我在太醫院該做什麼?”
今日林熹桐聽的皆是太醫院中的事,可陳問渠絲毫沒有提到林熹桐,更未告訴她在太醫院中的職責。
陳問渠頓住,揉了揉眉心,“你才來太醫院,明日就先到尚藥局吧,我會找人帶你,往後要做的……你以後便會知道。”
離開前,林熹桐先去醫官局南面的值房拿了衣裳。
圓領窄袖的青綠色官袍分量不輕,冬日裡穿雖不能禦寒,卻也不會太冷。
天色灰蒙,淺白的月亮懸在角樓之上,宮内已陸續點燈,照徹一方天地。
高聳的兩重宮牆内更加昏黑,竟顯得有些恐怖,林熹桐隻好離洛宋淮更近些,兩人順着宮道往前走。
遠處有人掌燈而來,一小團橙黃的燭光在這寒夜裡格外溫暖。
那人離得越來越近,林熹桐逐漸看清她的身姿衣着。
她梳着雙垂髻,穿着一件窄袖交襟袍,袖口處有絲線繡成的梅花,衣擺寬闊,落在腳踝處,露出一雙平頭鞋。
看衣着打扮,林熹桐認出她是宮中侍女,可比起林熹桐先前見過的侍女,她的衣着更為講究,想必品階更高。
那人遠遠走來,始終微微垂着頭,讓人看不清面容。
隻是注目一會兒,林熹桐也不再多看她,隻顧着和洛宋淮往宮門處走去。
可那人停在林熹桐面前,将頭擡起來。
她又微微垂首,恭敬的樣子讓林熹桐有些不習慣。
“可是林醫士?”
來人忽然問。
林熹桐抱着自己的衣裳,愣愣地點頭。
她福了福身子,“時辰已晚,林醫士可急着回去?”
“不急。”
林熹桐微微皺着眉頭,心裡仍是困惑。
“那便勞煩林醫士随我走一趟,我家娘娘想見見林醫士你。”
林熹桐更是茫然,今日她才正式入宮,在宮中并無相識之人,更遑論後宮妃嫔,她實在不知此番何意。
可畢竟是宮中娘娘吩咐,林熹桐也不好不從。
她垂首微微揚唇,“娘娘喚我,是我之幸。隻是女使能否告訴我是宮中哪位娘娘,找我……又是為了何事?”
“是明元宮的昭妃娘娘,至于何事……娘娘不曾同我說,林醫士去了便知。”
她轉過身去,林熹桐也不好再問。
宮道内,宮人正在點燈,原本昏黑的宮道終于有了光亮。
林熹桐走在洛宋淮身側,今日在宮,兩人也隻是方才在宮道無旁人時得以說話。
越往前走,便越明亮。
宮城太大,幾人走了許久才到明元宮。
從正門邁入,便見主殿燈燭明亮,有兩三侍女從殿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