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熹桐被選進太醫院的消息是在一個寒風天傳來的。
沈應文身上的金棕色對襟大氅寬厚,離近時,林熹桐能感受到大氅散發的隐隐寒意。
昨夜刮了一整夜的風,即使在洛宋淮懷中沒讓林熹桐覺得冷,可呼嘯聲讓她到很晚才睡着。
一早起來,剛打開門,便是刺骨的寒冷。
林熹桐将門緊閉着,阻擋每一絲想漫入堂的寒氣。
桌上茶水正沸,俨然在這寒風天中成為帶來溫暖的溫爐。
“陛下下令讓你後日入太醫院,這次依舊是我帶你去。”
林熹桐還未從自己被選中的消息緩過神來,腦子仍是迷糊的。
如今又讓她後日入太醫院,所有消息都來得猝不及防,林熹桐始料未及,一時招架不住。
“後日?”
這根本沒有多留她準備的時間。
沈應文雖也覺官家安排過急,可如今要事在先,這些安排竟也合理起來。
“後日我帶你入宮,這兩日還請林姑娘好好準備。”
火苗漸微,周遭又冷了起來。
洛宋淮将杯中茶水喝下,“既然後日入宮,今日便去見見老師和師母吧。”
林熹桐坐在一旁,透過半開的窗看灰蒙的天。
“其實那日在廣賢殿,我以為陛下不會選擇我。”
“為何會這麼想,你既被選中去廣賢殿,定是不會差的。”
林熹桐搭下眼簾,“因為那日和我一起的,是一個太醫的孫兒,可是陛下選擇了我,我竟一時分辨不清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何為良醫?
那日靖成帝所問仍在耳畔,林熹桐所答更是發自肺腑。
“可這不是更能說明你很好麼?”
并非貴胄,更無身份,卻能進順天院,入廣賢殿,與人同台競技,最後得勝。
林熹桐很久不說話,手撐着下巴,不知心裡在想何事。
“後日便要入宮,沒多少時間了。”
剛說完,林熹桐便将挂在一旁的大氅取下。
“我先去找老師和師母,同他們說一聲。”
風将窗扇吹得吱呀作響,劉知宜上前将門窗緊閉。
她笑得開心,也不覺天冷,“我就知熹桐聰慧,如今入了太醫院,将來定能有一番大作為。”
林熹桐扭過身子,臉上卻是憂愁,“可是後日入宮,我還沒有準備好,更不知在太醫院該如何做。”
劉知宜舒一口氣,“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你既然有能力入太醫院,将來也一定有本事在太醫院立足。”
她又扭頭看坐在一旁喝茶的徐榮根,“若還是心裡擔心,盡管問你老師,他以前在太醫院當職多年,許多事都是知道的。”
徐榮根将杯盞放下,“宮内不比外面,你去過一回,定能感受得到。”
林熹桐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在宮外不必規訓,可在宮内面對王公貴族,定要知禮節守規矩。
即便是在太醫院,也與外面有極大不同。
“許多事說不明了,往後你或許能懂。可縱使有千難萬險,也當堅守本心,如此,許多事就不可怖了。”
這句話林熹桐沒能明白,她總覺得老師的話裡藏着許多不為人知的事。
“可是老師,何為本心?”
徐榮根頓了頓,“那日陛下問你何為良醫,你既答為天下蒼生的醫者為良醫,那這便是你的本心。”
可在宮中如何能為天下蒼生?林熹桐心裡很清楚這個道理。
徐榮根像是能聽見林熹桐心中話似的,又開口:“熹桐,你仍年少,又不必一輩子都在太醫院,往後大可像我一樣,揮揮衣袖離開宮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劉知宜擺擺手,“話雖如此,可熹桐還未入太醫院就想着她離開?”
“我這不是為她想好往日的路麼?”
林熹桐豁然開朗,心情也舒暢起來,“老師師母不必争執,我想清楚了,既然能入太醫院,我定好好做我該做的事,若往後不想再待在宮中,我就和老師一樣,揮揮衣袖,離開宮去。”
她說着,又揮了揮自己的衣袖,惹得兩人發笑。
門外灰暗寒冷,屋内明亮溫暖。
林熹桐坐在榻上,将腳伸進洛宋淮剛打來的一盆熱水中。
頃刻之間,她身上殘存的寒意煙消雲散,全身上下隻有溫暖。
洛宋淮拿着布巾,将林熹桐雙腳擦幹。
“快回被窩,免得腳又涼。”
林熹桐乖乖縮回去,隻将頭露了出來。
“我現在既開心又害怕。”
“既然你開心,那便是最好,等往後習慣,也就不會害怕了。”
洛宋淮忙完,将燈燭吹滅。
房中登時昏黑,林熹桐什麼也看不見,隻能感覺到身側有短暫的寒冷,緊接着便是她熟悉的溫暖。
林熹桐繼續嘟囔,“那日入宮去廣賢殿見陛下我都沒有今夜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