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宋淮不再追問,“天冷,你每日又要早起,今夜就早些睡吧。”
窗外風雪窸窣,林熹桐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着的,可她仍記得意識混沌那一刻,洛宋淮坐在案前,周遭瑩塵浮動。
宮内白雪朱牆皆是明豔。
好在一路并未下雪,林熹桐身上也未染上風雪。
沒歇多久,林熹桐又去了尚儀局。
她背對着院内寒風,伸手叩了叩門,“徐尚儀。”
門内人應答,從裡将門打開。
屋内不算溫暖,可好在門窗緊閉,寒氣無法趁虛而入。
“勞煩林醫士為我再跑一趟。”
徐迎雙眼底頂着烏青,雙唇也少有血色。
林熹桐見她一臉疲态,有些氣惱,“徐尚儀又在外受涼?”
徐迎雙自知理虧,卻還辯解一句:“明年春分便是官家郊祀,我又怎能不在外奔忙,哪裡能整日待在屋内?”
林熹桐瞥見桌上堆成一座小山的冊子,也知她辛苦。
官家大事是不容得推脫的。
徐迎雙蓦地開口:“我要管的自是宮廷禮儀,可官家……”她神色暗上幾分,“要管的可就更多了。”
兩人間忽然沉默,徐迎雙回過神,朝林熹桐笑了笑,“恕我失禮,林醫士請坐。”
林熹桐坐着為徐迎雙切脈,比起上次來,她氣血已流暢許多,林熹桐松口氣。
“徐尚儀事務繁忙,自是要以官家事務為重,可還是要注意自己身子,免得落下病根。平日裡早些睡,多添幾件禦寒的衣裳。”
太醫院雖無事要忙,可林熹桐不打算多待,她将藥箱中早已配好的藥拿出來,放在桌上。
“我又為徐尚儀抓了些藥,按我之前說的服下就好。”
從尚儀局出來,竟又開始下雪。
一次倒是新鮮,可次數多了便成阻撓,擾人不快。
林熹桐将帽子戴上,免得弄濕頭發。
“陳太醫,林醫士去了尚儀局,現在還沒回來。”
林熹桐一隻腳剛踏入院,便聽見不遠處藥童正在說話。
隔着風雪循聲而望,她看見陳問渠站在廊底。
林熹桐喊一聲,随即加快腳步走上前,“陳太醫。”
“陳太醫可是有事找我?”
見林熹桐回來,藥童便離開忙自己的事。
寬闊的廊庑擋去大半風雪。
“隻是一件小事,就在這兒說吧。”
林熹桐停在他面前,也不往堂内走。
“我一直有件事想要問林醫士。”
陳問渠還不挑明,林熹桐心裡蒙上一層疑雲。
“陳太醫請說。”
陳問渠錯開目光,望向漫天風雪。
他眼底染上淺淺烏青,有一絲疲倦。
這些天他沒能睡上一個安穩覺。
“我曾看過你的卷子,便對有一處十分好奇。”
陳問渠忽然提起幾月前的事,林熹桐一時回想不起來,更不知他要說的是哪一處。
“時日有些久,卷中又有太多東西,不知陳太醫對哪處好奇。”
陳問渠說:“醫者常行望聞問切之法,又多以切脈為重,林醫士為何認為有些病者脈象與常人無異?”
林熹桐愣住,垂下眼簾,她記得自己确實在卷中一處提及此事。
雪下得緊,此刻像是一堵牆堵在林熹桐心口。
“因為一個人。”
她将手伸進袖口,指腹便停留在跳動的脈搏之上。
節律規整、跳動有力的脈搏一下又一下地貼近指腹,那日他的脈搏也是如此。
“脈象與氣血盈虧相關,此前我以為通過診脈便可大體知病者有何病症又病在何處,就算不能單憑此得知,至少也能知其身體是否有恙。”
“可是後來,我發覺自己錯了。”
那一日的事,林熹桐永遠都不會忘。
陳問渠凝神,問道:“為何?”
“因為那人身患重病,可當我為他診脈時,竟發覺他脈象毫無異常。”
陳問渠瞪大眼睛,情緒也激動起來,“那人現在……可還在?”
林熹桐很清楚他口中的在不在背後指的是生死,可對于她來說,這是不一樣的。
她落下眼睫,“他已經死了。”
陳問渠身子一僵,心也寒了下來。
若那人還活着,便意味着有診治之法,可是他死了,連同陳問渠方才心中點起的希望也一齊帶去。
“他也曾是一個醫者。”
她的聲音愈來愈小,淹沒在風雪之音中。
“一個很好的醫者。”
“他本有大好前途。”
陳問渠扭頭,從林熹桐眼中窺見無盡心傷,他忽然覺得,林熹桐口中的那個人于她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
“提起林醫士的傷心事,還請林醫士莫要責怪。”
林熹桐擠出笑來,“陳太醫言重。”
她回過神,“隻是陳太醫……為何問我這件事?”
即便陳問渠此前說過,可林熹桐很清楚,從方才他的急切與最後的失望看,他絕不是出于好奇。
陳問渠擡眸,欲言又止,正當他啟唇想要開口時。
一道急切的女音穿過雪築成的牆,傳入兩人耳中。
“陳太醫,二皇子殿下又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