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矮樹葉片已全然褪去,獨留孤零零的枝丫,寒風中,單薄的枝随風輕晃,可覺蕭瑟。
林熹桐才從太醫院回來,一路逆着風塵,鼻尖染上一抹紅。
推門進屋,林熹桐将身上披着的鬥篷卸下,圍坐在半掩窗下的炭盆旁。
火星子忽明忽暗,又有輕輕的噼啪聲,林熹桐将手放在炭盆上方取暖。
一瞬之間,舒适的暖意将她身上的疲憊全部掃去。
洛宋淮放下筆,起身走到林熹桐一旁坐下。
“過幾日怕是要落雪,你又早出晚歸,再多添幾件衣裳。”
林熹桐将發熱的手捂住雙頰,身上寒意漸少。
“我已穿了許多,再添恐怕是穿不下的,披件鬥篷便好,更何況我并非整日在外,多是在屋内。”
“那我每日為你煮些祛寒的湯,你回來後便喝完。”
林熹桐揚起眉,身上已不似方才那般冷,“這當然好。”
洛宋淮站起身,透過半開的窗棂朝外望了一眼。
天色灰蒙蒙的,沒有半分光彩。
這些日子林熹桐去太醫院,洛宋淮便留在家中寫醫書。
林熹桐不在家,四下便是甯靜如水。
不經意間,幾顆瑩塵從洛宋淮袖口冒了出來,悄悄地往林熹桐飄去。
或許是仍有微薄日光,這些瑩塵并不明亮,甚至是像被蒙上一層霧氣般朦胧。
林熹桐剛扭頭,鼻尖便觸碰到這些瑩塵。
她笑起時雙眸明亮,在洛宋淮眼裡,她的眼睛比這些瑩塵還要明淨澄澈。
瑩塵停在林熹桐鼻尖,忽閃忽閃。
林熹桐用指腹輕輕觸碰這些瑩塵,“洛宋淮,是你讓它們出來的嗎?”
過去,洛宋淮常散出瑩塵,或是點亮灰暗,或是給予溫暖,林熹桐很喜歡這些瑩塵。
它們總會在她需要時現身,又會在她不需要時乖乖離開。
洛宋淮看着這些不太明亮的瑩塵,搖了搖頭。
“不是我讓它們出來的。”
“或許……”他蹲下身子,“是它們想要見見你。”
他張開的手心之上慢慢彙集更多瑩塵,溫和的瑩光拂在洛宋淮面頰上,點亮他的雙眸。
林熹桐伸出指尖,輕點瑩塵。
她察覺一絲異樣。
“我忽然覺得這些瑩塵沒有以前的亮,或許是它們累了,不過這樣的光亮也很好,柔和得讓我有些犯困。”
洛宋淮唇角也漸漸柔和起來,“你也和它們一樣累了。”
風雪落肩,鬥篷上的雪花被抖落,便又是一場雪。
林熹桐站在廊底,還是有片片雪花被風吹落在她衣擺上。
簌簌風雪中,可聽搗藥聲響。
林熹桐順着聲音望去,見藥童坐在門外,用杵搗擊臼中的草藥。
林熹桐沿着廊庑走去,嗅見淡淡草藥香氣。
“外面正落雪,何不進屋舂藥?”
藥童擡起頭來,松開杵子,“在屋内我都熱出汗來,想着在外透透氣。”
林熹桐不再打攪,擡腳走進屋内,将桌上散亂的草藥收拾好。
自她進太醫院,除了前日被叫去給一尚儀診病,便是整日待在尚藥局。
對此,林熹桐也不好多說。
垂眸時,門外傳來聲響。
“林醫士可在這兒?”
林熹桐登時豎起耳朵。
待在門外舂藥的藥童答道:“宋太醫,林醫士剛進去。”
這還是林熹桐入太醫院以來第一次見宋延禮。
“宋太醫。”
林熹桐擡首,見他銀絲烏發間落了幾片雪。
宋延禮微微颔首,“前些日子一直忙着給京中學生講學,今日才入宮。你這些天在太醫院可還适應?”
林熹桐答:“陳太醫為我在尚藥局安排了差事,又對我多加關照,自然是好的。”
宋延禮話鋒一轉,“問渠他可有帶你去見過二皇子殿下?”
門外仍是搗藥聲。
林熹桐一時發懵,不懂宋延禮為何要提起二皇子殿下。他這麼一問,好似自己本該去見殿下。
她搖了搖頭,還是答道:“陳太醫隻在前日讓我去了尚儀局,我留在那兒為徐尚儀診病。”
落在宋延禮頭上的雪花不知何時化成了露。
“隻是。”林熹桐忽然接續,宋延禮也不自覺凝神,“在我來太醫院那一日,昭妃娘娘派人來找過我,我便在明元宮見過二皇子殿下。”
宋延禮眉頭微微皺起,移去目光,他緊閉着嘴,沒有說話。
林熹桐擡眸,将他面上神色看在眼裡。
“宋太醫,二皇子殿下他……是不是身子不大好?”
她說得委婉。
或是醫者的直覺,那日在明元宮,楊世筠剛進來,林熹桐便從他白淨的面龐中察覺一絲異樣,隻是那時她并不敢多說。
“殿下的事,莫要多加猜測。”
林熹桐話被噎住,垂首不再言語。
宋延禮拉攏大氅,扭身離開。
院中雪落得厚,在月色照拂下卻是明亮。
林熹桐喝下洛宋淮為自己煮的湯,獨自坐着烤火。
她仍在想今日的事。
想得正深,洛宋淮忽然過來将她身上披着的鬥篷取下。
“你一回來便是面色凝重,可是遇上什麼難事?”
林熹桐揉揉發酸的額頭,“也不是什麼難事,隻是思緒有些混亂,休息一會兒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