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迎雙跪在地上,“自然是去太醫院拿藥,這一陣子老毛病又犯,小人便想去太醫院求點藥。小人知道林醫士事務繁忙,所以自己過去按林醫士之前給小人的藥方拿藥。”
徐迎雙随即從懷中取出藥方,這确實是林熹桐之前寫下的。
殿中忽然冷寂。
楊世筠被沈玉儀護在身後,絲毫不知自己方才經曆了何種險狀。
沈應文命人将宮人與徐迎雙帶下去,又将此事上報給靖成帝。
兩人罪責雖尚未确定,卻仍有嫌疑。
靖成帝念在沈應文是楊世筠的舅舅,便将此事交給皇城司調查。
日暮之時林熹桐才得以離開毓興宮。
天地半白半灰,淺薄的浮雲之後月光皎潔。
陳問渠與林熹桐同路,可大半路途,兩人都是沉默不言。
如今被扣下的,一個是毓興宮内的宮人,另一個是徐尚儀。
那宮人今日在殿上膽戰心驚,若真有人想要害楊世筠,指使她去做或許是愚蠢之舉。
可倘若不是宮人,又怎會是徐尚儀?
徐尚儀為内廷女官,林熹桐找不到她傷害楊世筠的理由。
宮道安靜,唯有兩人步履之聲。
林熹桐想得正深,陳問渠忽然開口:“林醫士。”
陳問渠擡首繼續向前,微弱的宮燈光亮照在他臉上,隻是他面上沒有任何情緒。
林熹桐擡眸,卻許久未見他再開口。
“陳太醫有什麼話想要說?”
他或許在想今日楊世筠的事。
幾個宮人提燈經過,帶來些許亮光,隻是這亮光很快移到兩人身後很遠處。
“林醫士今日不在太醫院,是去了哪兒?”
林熹桐腳步明顯頓住一瞬,可很快又一如方才。
不待林熹桐回答,陳問渠又開口:“你去了倚蘭宮,對嗎?”
“對。”
陳問渠已将話說明,林熹桐再也沒有遮掩的必要。
“今日倚蘭宮的宮人找我,說芸妃娘娘頭疼難耐,便來太醫院找我。”
日光愈來愈弱,直至最後,殘存的一點兒亮光也被黑暗驅趕,天地灰暗。
陳問渠歎一口氣,欲言又止。
林熹桐忽而仰頭,身子也變得無力。
“其實今日發覺藥有問題時,我便在想,是不是……。”
她沒再說下去。
“還是看皇城司如何定斷吧。”
林熹桐站在宮門不遠處,雙眸和這黑夜一樣暗。
“陳太醫也早些回去吧。”
每一步都走得沉重,林熹桐忽然被叫住。
“你我皆是宮中醫官,除了治疾愈病,要做的就是護好自己。”
利益相牽,總有人要被卷入其中,也會有人無法逃脫。
林熹桐俯身拱手,“多謝陳太醫教誨。”
翌日一早,林熹桐剛到太醫院便聽說沈玉儀的父親沈昌賢氣勢洶洶地入宮,甚至到福甯宮跪見靖成帝。
自己的孫兒差點為人所害,做外公的自然生氣,更想懲治作惡之人。
隻是林熹桐沒想到,沈昌賢竟然将罪責指向芸妃,他這麼一說,胡廣瑞自然是坐不住,隻身一人入宮為妹妹出頭。
兩人争吵不休,朝官拉都拉不住。
靖成帝本就因楊世筠一事心煩,今日又聽人在殿上吵鬧,勃然大怒,嚴聲呵住兩人,甚至命人将兩人各杖二十,隻是宮人闆子還未落下,靖成帝又收回責罰。
皇城司的人未在那宮人和徐迎雙住處搜出任何罪證。
沈昌賢今日這麼一鬧,靖成帝竟許皇城司的人去倚蘭宮搜查。
靖成帝居室外,嬰兒哭啼,芸妃抱着三皇子跪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靖成帝才允人将門打開。
芸妃擡眸,落了滿臉淚。
起身時忽然雙腿發軟,她又重重跪了下去,最後還是宮人将她扶進去。
她絕望至極,卻還哄着懷中啼哭的孩兒。
“陛下竟也覺得是臣妾有錯。”
靖成帝錯開她的目光,“不過是讓人去查,朕何時說過是你的錯?”
芸妃倏爾情緒激動起來,“可陛下難道不是在羞辱臣妾?皇城司的沈副使是她的弟弟,陛下卻将此事交給皇城司,甚至……甚至準許他帶人闖入倚蘭宮。”
晶瑩在她眼眶,她又落下淚,“陛下這樣做,讓旁人如何看待我?”
“就連陛下都不相信我,旁人又如何會相信我?”
懷中剛被哄好的孩兒似是能察覺到母妃痛苦的情緒,又放聲哭起來。
“若非如此,朕定會還你清白。”
芸妃抹去自己的淚,許久不說話。
内侍從外走來,“陛下,沈副使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