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妃被禁閉在倚蘭宮已有十日。
有了這一遭,林熹桐再不敢讓旁人碰為楊世筠準備的藥,就連熬藥也是她親自來。
春分之期還有一個月,林熹桐仍像往日一樣細細觀察楊世筠的狀況,他雖仍存病色,可這抹病色淡去許多。
林熹桐相信楊世筠終有康健的那日,隻是她依舊不安心。
從始至終,她都不知道楊世筠病在何處,而每日為他備的藥重在滋補。或許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某味藥是他身體得以康健的緣由,這樣的事并不稀奇。
行人往來,街道上殘存的積雪被堆成一座座小山。
頑皮的孩童抓起一把雪,往同伴的身上丢去。
雪粒四散,幾點落在林熹桐身上。
過去常在宮中,今日難得得空,林熹桐已經很久沒有像此刻這般在路上悠閑地走着了。
孩童嬉笑聲在街邊回蕩。
林熹桐蹲下,從雪堆裡抓起一捧雪。
冰冷從肌膚傳至骨節,林熹桐很快将這捧雪放下,又拍去殘留的雪渣。
并非因為寒冷,而是在将雪拿起的那一刻,林熹桐猛然發覺自己已沒有力氣和那些孩童一樣肆意地丢撒白雪。
太醫院的日子一點兒也不好過。
林熹桐離開徐府時拿了一包茶葉。
徐榮根說是友人送的龍井茶,特意為她留了一包。
茶葉在水中翻騰,漸漸地,蜷起的葉子舒展開來。
林熹桐抿一口,滋味鮮爽,伴有回甘,确實與她過去喝的茶不一樣。
林熹桐走進屋,将泡好的茶放在桌上,“這是老師送的龍井茶,你嘗嘗。”
洛宋淮頓了頓,随即放下筆,伸手捧起茶盞。
“自從入京跟随老師學醫,不說醫術學了多少,茶倒是喝了不少。”
林熹桐在他一旁坐下,細數曾經在徐榮根那兒嘗過的茶。
不論是洞庭的碧螺春,還是武夷的烏龍茶,甚至是京郊山丘上的春季茶,林熹桐都得幸嘗過。
洛宋淮放下茶盞,朝林熹桐笑,“老師最喜茶,跟着他,确實是有口福。”
過去在京跟随徐榮根學醫時,他也嘗過許多好茶。
林熹桐輕擡下颌,看着洛宋淮喝了一半的茶,“這茶怎麼樣?”
“自然是好的。”
洛宋淮擡手拿起茶盞,指腹溫暖。
在洛宋淮身邊時,林熹桐總覺全身上下無比輕松。
她起身,伸了伸懶腰,而後側坐在洛宋淮腿上。
他将杯盞放下,空閑的手搭在她腰間,免得她落下來。
“難得閑下,今日就好好休息。”
林熹桐笑得臉上泛起一抹绯紅,“難得閑下,你給我做一碗面好不好?”
洛宋淮點頭,想要起身,可林熹桐絲毫沒有要起來的意思,甚至靠在他懷裡阖眼。
“除了面,你還想吃什麼?”
他說得很輕,似乎當林熹桐正在睡夢中,也不舍得打攪她。
林熹桐答得也很輕,語氣裡明顯多了些困意。
“除了這個,還有你,我什麼也不要。”
洛宋淮愣住,偏頭看她睫羽輕顫。
林熹桐在他懷裡阖眼許久,并未睡着。
她隻是想要在這甯靜安和處休息,即便短暫也很好很好。
日暮裡,天地暗淡,房中無有燈火便顯得更加灰黑。
細碎瑩塵從他腕處滑落,它們微弱,又略顯無力地一閃一閃。
幾乎是在林熹桐睜眼的那一刻,瑩塵盡數破碎,化為灰燼,再無光亮。
隻是這瑩光實在微小,林熹桐從未察覺過。
許久,洛宋淮才開口:“你若再不起,我就沒法為你煮面了。”
他忽然有些失落。
林熹桐笑出聲,在他懷裡蹭了蹭,“可你還是任由我閉眼到天黑。”
她終于舍得起身,洛宋淮也随她一同起來。
他像往常一樣走進廚房,為她煮上一碗面。
林熹桐忽然繞到洛宋淮身後,伸手将他眼睛蒙住。
洛宋淮發愣,卻沒有挪開她的手,甚至将自己的眼睛閉起來。
“張嘴。”
他乖乖照做。
不一會兒,洛宋淮能感受到林熹桐往自己嘴裡塞了一樣東西。
他咬住,又嚼了嚼,卻無有半分滋味,更無絲毫氣味。
林熹桐怔住,小心翼翼地問他:“你知道我給你吃了什麼嗎?”
許久,洛宋淮都沒有回答,隻是移開她搭在自己眼前的手,側目瞥見她手上的辣椒。
“面已經好了。”
直到夜裡躺在床上,林熹桐仍在心裡想着這事。
她嘗過那辣椒,便知道它的滋味。一開始,林熹桐隻是想要戲耍洛宋淮而已。
可是他沒有任何反應。
林熹桐扭頭,見洛宋淮正閉着眼,明明他不會睡覺,可當夜裡他緊閉雙眼時,總給林熹桐一種洛宋淮和常人一樣在黑暗裡安睡的錯覺。
她在被中觸碰他的胳膊,又順着它勾住洛宋淮的手指。
他卻始終沒有睜開眼,似乎對林熹桐的動作沒有絲毫察覺。
林熹桐自然地朝他懷裡挪。
“洛宋淮,你是不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