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桑桑——”
有人在小院外扯着嗓子喊。
桑渡坐在桌前,擡眼看向門邊,披着紅色鬥篷的女子正笑盈盈地朝着她的方向看過來。
看清來人,桑渡嘴角微微翹起,臉上多了一絲笑意,“阿昭姐姐。”
沈慈昭将藏在寬大袖口下方的手拿了出來,平日握劍的手裡,小心翼翼地捧着個做工精細的手爐。“今日落雪,你将這個帶着,免得受了寒。”
桑渡起身招呼沈慈昭坐下,鴉羽般卷翹的睫毛晃了晃,她擡手,接過了手爐,“多謝阿昭姐姐,我正想着今天風大雪大,去尋沈伯伯怕是要吃些冷風。”
沈慈昭聞言眉眼微松,她看着桑渡,忽然歎了一口氣道,“猶記得小時候你跟在我身後跑來跑去的情形,如今一晃,你都是要嫁人的年紀了。”
桑渡擺弄手爐的動作微微一頓,她聽出了沈慈昭語氣中的一絲怅然,“阿昭姐姐,我那門親事不少人豔羨不已呢,你無須替我擔心。”
沈慈昭看着桑渡,她略顯得有些擔憂的神色并沒有因為桑渡的話而變得松弛。
盯着桑渡好一會兒,沈慈昭才長長歎了一口氣道,“桑桑,你當真願意嫁給他嗎?父親向來将你視作親生骨肉一般疼愛,倘若你不願意,父親定是不會将你嫁……”
“阿昭姐姐。”桑渡開口打斷了沈慈昭的話,她眨了眨眼,眸光宛若星子一般,看起來無辜極了,“你知曉我的,沒什麼大志向,也不能像你們一樣,修習術法,能夠嫁給須彌宗宗主,想來是我能尋得的最好歸宿了。”
須彌宗,天下第一宗門。
世間宗門皆以須彌宗為尊,其劍修,符修,丹修,藥修皆為上乘。
至于須彌宗宗主盛逾,也就是同桑渡有婚約的那一位,更是聲名在外。
少年時,便一人一劍進入沂夢澗,而後又毫發無傷地出來,還帶出來不少天材地寶,至此聲名大噪。
能夠同盛逾結為道侶,是很多女修夢寐以求的事情。
隻是桑渡看起來,算不上多高興,沈慈昭也是。
沈慈昭看着面前的人,想要開口再說些什麼,卻見桑渡站起了身,“阿昭姐姐,今日我還未曾去找沈伯伯,你要與我一路嗎?”
聞言,沈慈昭也緩緩站起身來,她搖了搖頭道,“我也該去上早課了,桑桑,你路上小心。”
桑渡點了點頭,她目送着沈慈昭離開了自己的小院兒。
隻是目送着人走遠了,桑渡并未立刻擡腳往外走,反倒是倚着門框站了好一會兒,等到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微微的涼意順着傳遍全身,桑渡才眨了眨眼,緩緩站直了身子,朝着不遠處的宗門大殿走了過去。
風雪極大,桑渡縮了縮肩膀,好在握着的暖爐往外洩着些縷熱氣,不至于讓她凍得手腳僵硬。
呈萊宗得宗門大殿前,台階是由上好的白玉雕刻而成,桑渡順着台階一步步向上,停在了殿外。
正要擡手去叩響虛掩的門扉時,屋子裡卻是隐隐約約傳來沈元白的聲音。
似是有人正在大殿裡與沈元白交談。
桑渡準備轉身離開,卻又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若是傳揚出去,桑桑該如何自處?”沈元白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愠怒,似是與他商談的人說了什麼令他十分不滿的話。
桑渡有些遲疑,轉身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另一道男聲響起,略壓低了嗓音,聽起來有些不真切,“元白,那可是盛逾!”
“婚約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桑渡當年與盛逾指腹為婚,那麼現如今,這婚事豈是他們說退就退的?”
桑渡掌心的肉跳了跳,她的眼皮微擡,看向大殿的方向。
“且不說那人是盛逾,這婚事相當于将咱們呈萊宗和須彌宗綁在了一起。”裡頭頓了頓,桑渡也認出了聲音的主人,是須彌宗的大長老——方鳴銳。
桑渡不喜歡方鳴銳。
當然,方鳴銳也不喜歡桑渡,他向來覺得,桑渡這樣靈脈殘缺的人,屬實是丢呈萊宗的臉。
要說給桑渡好臉色,還是前兩年,桑渡年歲漸長,當年與盛逾的親事被重新提起,方鳴銳對着桑渡才開始有了好臉色。
“我不同意,桑渡從小被我嬌寵着長大,從未受過什麼委屈,這婚事,須彌宗不同意,我還不同意呢!”沈元白打斷了方鳴銳的話,“既然須彌宗有退親的意思,索性讓桑桑寫了退婚書,免得說我們攀附誰去……”
“元白兄!”方鳴銳的聲音裡滿是不贊同,他連歎了幾口氣,而後才又道,“盛逾樣貌俊秀,若是桑渡自己心悅于他呢?總不能現在有機會讓桑渡嫁給心悅之人,你卻硬生生将着機會斷……”
方鳴銳的聲音被開門聲打斷。
大殿中的兩個人同時轉頭看過去,桑渡站在門邊,正擡眼朝着他們看過來。
方鳴銳的聲音吞了回去,他看着風雪之中的桑渡,神色略顯得有幾分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