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白先是一愣,而後又急急忙忙趕了過去,“怎麼這麼大的雪還來了。”
桑渡這才将落在方鳴銳身上的眸光轉向了沈元白,她對着沈元白笑了笑,帶有幾分小輩的撒嬌意味,“沈伯伯,我不想嫁盛逾。”
沈元白正擡手去試桑渡手背的溫度,聽到桑渡的話,登時眉毛一跳,“那便不嫁,我們這就寫了退婚書,給須彌宗送過去!”
方鳴銳臉上的表情有些兜不住,他往前方快走兩步,盯着桑渡,額頭上青筋凸起,臉上也漲得通紅,“你一個弱女子,懂什麼?隻知道胡鬧!”
“元……”方鳴銳對上沈元白的視線,默了默,聲音一轉道,“宗主,能與須彌宗結為姻親,是其他宗門盼都盼不來的美事!你怎麼能随着一個小丫頭胡鬧?!”
說着,方鳴銳伸出一個指頭,指向了桑渡,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把翻湧上來的怒氣壓下去,“桑渡,就算你還年紀小,不懂事,可你總該知道,你是個靈脈殘缺之人,莫說是盛逾那樣的人,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修士,都不見得會娶一個靈脈殘缺的妻子。”
“你現在,有可以嫁給盛逾的機會卻不好生把握,反倒……反倒說什麼不願嫁,當真是胡鬧!胡鬧!”方鳴銳眼睛瞪圓,他看着桑渡,詞句接二連三地從嘴巴裡蹦了出來,像是生怕被沈元白打斷一番,“你若是嫁給盛逾,以後也無須擔憂生活,有盛逾的庇佑,你……”
“方叔叔。”桑渡打斷了方鳴銳的話,她擡眸看着面前的人,不卑不亢,一雙眼睛晶亮,“須彌宗想要退親的心思,都已經叫你們知道了,定然不會是什麼空穴來風。”
“别人将台階遞到了咱們腳邊,咱們總要識趣。”桑渡緩緩吐出一口氣,她看着方鳴銳,笑了笑,“盛逾不願意娶我,那無論我寫不寫這退婚書,這親事總是結不成的。”
“現在,我們先寫了這退婚書,既接了須彌宗遞來的枝兒,又保全了咱們呈萊宗的顔面。”桑渡眨了眨眼,她看着方鳴銳,尾音微微翹起,似是有些疑惑,“還是方叔叔覺得,兩邊非要撕破臉皮,讓各宗門都知道,咱們死乞白賴想要與須彌宗結為姻親才是好事兒?”
沈元白擡手拍了拍桑渡的手背,視線卻是看向了方鳴銳,“行了,這件事桑桑做主,她不想嫁,那就不嫁,無須再說什麼了。”
方鳴銳叫桑渡剛剛的那一串堵得說不出話來,加上沈元白微微側身,已經有了送客的意思,方鳴銳哼了一聲,一甩衣袖,大步往外走了過去。
等方鳴銳走遠,沈元白才有些擔憂地看向桑渡,“桑桑……”
“沈伯伯。”桑渡看向沈元白,笑了笑,“别擔心,我從未見過盛逾,這婚事退了也好,免得有人說咱們攀附須彌宗。”
沈元白伸手拍了拍桑渡的背,“你是個好孩子,鳴銳的話你别往心裡去,一輩子不嫁人,那我就養着你一輩子。”
桑渡笑着應了下來,寫下退婚書後,又與沈元白閑話幾句家常,桑渡這才起身離開。
回到自己的院子,桑渡臉上的笑才些微淡了些。
能夠不嫁盛逾,對于桑渡而言不算壞事兒,她雖在呈萊山上甚少出去,卻也将盛逾的事迹聽了個遍。
由那些隻言片語堆砌起來的盛逾,仿若是高樓上方的神祇,與桑渡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桑渡向來随遇而安,知曉婚事的時候,能尋摸出理由安慰自己,現在寫下退婚書,也能找到别的由頭寬慰自己。
所以退婚這件事,并沒有怎麼影響到桑渡,反倒是三日後,沈元白的生辰禮,更讓桑渡上心。
桑渡親手給沈元白做了一件衣服,還有些線頭沒有整理好,得抓緊将衣服做好,等三日後沈元白的生辰,送給他。
理完衣服上的線頭,小廚房送來了餐食。
桑渡用過飯,屋子裡來回踱步片刻算是消食後,便也打算休息了。
隻是剛剛換上寝衣,桑渡便察覺到屋外有動靜,似是有人進了她的院子。
桑渡微微蹙眉,她扯下床頭的鬥篷裹在身上,看向門口的方向,“什麼人?”
這個時間,不該有人來她院子才是。
桑渡眸光閃了閃,她裹緊了鬥篷,走到了門邊,有些疑惑,“是阿昭……”
姐姐兩個字還沒有從桑渡的嗓子裡吐出來,一股涼風便透過門闆傳了過來。
桑渡捏着鬥篷的手松了松,那雙好看的眼睛裡閃過些許茫然,在她眼前,那扇木門,被那股涼風劈作兩截。
視線緩緩下移,桑渡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然被血浸透。
又是一道涼風。
桑渡的驚呼聲湮沒在喉嚨裡,轟隆一聲,她仰面倒了下去。
空出來的雙手,有些茫然無措地亂抓着,最後按在被涼風劃開的喉嚨上,桑渡感受到血液的黏膩與腥甜,緊跟着便是疼痛與黑暗。
到死,桑渡都沒有看清究竟是誰對她動手!
她出生後就甚少離開呈萊山,在呈萊山上,衆人待她都是極好的,就算是看她不順眼的方鳴銳,最多也隻會在口頭上給桑渡添些不快,出了呈萊山,更是沒什麼人知道她桑渡是誰——
不,不對。
自從桑渡與盛逾的婚事被提起後,桑渡的名字便不僅僅出現在呈萊山。
自己沒有仇家,那麼隻會是盛逾惹來的麻煩!
盛逾,盛逾!
桑渡吐出最後一口氣,而她最後一絲力氣,則是将盛逾這個名字咬碎在齒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