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渡沒有再看,她将東西放回了匣子裡。
沈元白的壽宴她雖不是主角,卻也是主家人,總要東奔西走地招呼客人閑不下來。
得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才行。
晨光熹微時,便陸陸續續有修士上山來,負責迎客的小師弟領着三三兩兩的修士去了宴客的大廳。
桑渡原先也想早早過去,至少幫着沈元白照看着客人。
隻是天剛亮,方尋青便帶着不少東西來尋她。
那是一個鏡奁。
方尋青看着桑渡,眼底帶笑,“桑桑,今日不光是你沈伯伯的壽宴,還是你同盛逾交換婚書的日子,自然是要好好裝點一番。”
桑渡笑着搖了搖頭,“青姨,交換婚書不過是兩邊長輩私下裡交換,我又何必盛裝打扮呢?”
方尋青擡手按在桑渡的肩上,将人半推着按着坐在了銅鏡前。
她笑着看向銅鏡,擡手從鏡奁裡取出頭冠首飾。
方尋青手上動作輕快靈巧,不過片刻的功夫,就連桑渡自己看着銅鏡中的那張臉,都有幾分訝然。
平日裡,桑渡總是素着一張臉,也不怎麼戴珠钗頭冠。
現在,不過稍稍妝點,原先超然塵世的美,變得明豔驚人。
饒是方尋青多多少少對桑渡的容貌有些預估,仍舊有幾分失神。
方尋青緩緩吐出一口氣,她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在桑渡眉心點上花钿。
“桑桑,對于你的親事,元白總是擔憂。”方尋青低聲道,她看着桑渡,閑話家常一般,“元白先前總說,若是兩家能夠好聚好散,那是最好的。須彌宗山高路遠,你若是嫁過去,日後受了委屈,便是哭訴,都尋不到人。”
桑渡抿了抿唇,她擡眸看向方尋青,難得在說起這門親事時,沒有開口說什麼,隻是安靜地聽着。
“隻是那時,我便覺得,桑桑,若是你能與盛逾平平安安地成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方尋青的視線落在桑渡臉上,她的眸光有些複雜,“盛逾這個人,我們雖說不曾與他深入來往,可至少,聽到的盛逾,是個溫潤公子,是君子。”
“一個君子,一個鮮有對手的君子,想來可以護你無虞。”方尋青看着桑渡,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擡手似是想要去撫摸桑渡的側臉,隻是指腹又虛虛懸着,沒有當真靠上去,“桑桑,你生得這般好看,嫁給其他人不見得比嫁給盛逾要好。”
“可是現在,我卻又有些擔憂。”方尋青的眼底微微有一層水霧,“桑桑,你先前提起這門親事,态度平平,怎麼短短幾日,忽然就非盛逾不嫁了呢?”
桑渡抿了抿唇,她看着方尋青,聲音放緩,像是在挑揀詞句,“盛逾是君子,樣貌卓然,對他産生愛慕之情,再正常不過……”
“桑桑不過是俗人一個。”桑渡垂着眼,将情緒收斂。
她自然不能同方尋青講什麼死而複生的事情,那樣的事情駭人聽聞,如今也沒個頭緒。
說出來,除了讓方尋青他們徒增煩擾,别無用處。
“我擔憂的,正是這個。”方尋青看着桑渡,她眸光中的擔憂神色更濃了,“桑桑,我知曉你的性格,你灑脫又通透,若隻是嫁給盛逾,必然能夠将日子過得舒心暢快。”
“可你若是想要從盛逾身上,圖謀真情——”方尋青頓了頓,她又歎了一口氣,“莫說是盛逾,這世上,你無論對誰想要求一顆真心,一份真情,最是艱難。”
桑渡明白方尋青擔憂什麼,她仰頭笑了笑,眼底是一份坦然,“青姨,您也說我向來灑脫,倘若求不到真情,那我自然不會執着,相敬如賓同樣是夫妻相處之道。”
方尋青看着桑渡,她笑着垂眼,而後伸手拍了拍桑渡的手臂,“好了,走吧,也是時候去宴席上了。”
桑渡跟在方尋青身後,朝着宴客廳走了過去。
前來賀壽的修士之間,多數都認識,即便是面生的,也聽說過彼此的名号。
酒席尚未開場,修士們送上賀禮後,自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談。
也不知是哪一處先止了聲音。
總歸,原先有些嘈雜吵鬧的大廳裡,像是湧起了一片海浪,而浪花所到之處,寂靜無聲。
衆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進門的方向。
這些視線裡,自然包括盛逾的視線。
盛逾被好幾個修士簇擁着,他挑眉看向光灑落進來的方向。
流光熠熠。
穿着鵝黃色襦裙的女子,頭上戴着點翠的發冠,步搖輕晃,似是山野裡會勾人心魄的妖怪,踏光而來。
盛逾眸光微凝,久久不曾移開目光。
就算周圍那一瞬的靜倏然褪去,盛逾的視線仍舊落在桑渡那一處。
直到耳邊響起其他修士攀談的聲音,“盛公子,那位便是與您有婚約的桑姑娘吧。”
“是。”盛逾聽到自己的聲音,“那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桑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