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無須難過。”沈元白擡手拍了拍桑渡的肩膀,“大婚前一個月,我與你青姨便也會趕過去了……”他話音微頓,擡眼瞥向一旁眼眶愈來愈紅的沈慈昭,有幾分無奈,“阿昭,這是喜事兒,你怎麼這樣一副表情。”
沈慈昭深吸了一口氣,也知自己不該如此,可是等開口,卻又是有些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看着沈元白,拉住了桑渡的手臂,垂着眼,聲音有些虛浮,“我隻是一直覺得還能陪着桑桑半年呢,這一下隻剩三個月……”
沈元白看了沈慈昭一眼,似是想要嚴肅着說些什麼,可笑意終究是洩了出來,“我們商議過了,阿昭,你同安淮一起送桑桑去靈都。”
沈慈昭的眼睛瞪圓了些,她盯着沈元白,似是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沈元白并非說笑,的确,她與謝安淮的确到了下山曆練的年紀,兩人修為也不算低,往靈都這一路上,有他們兩個在,便不會出什麼大的岔子。
見沈慈昭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沈元白搖了搖頭,他看向桑渡,“桑桑,有安淮同阿昭在,我與你青姨也就安心了。”
桑渡點了點頭,她看着沈元白,并沒有開口說什麼。
沈元白回望回來,他也不曾開口說什麼,不盡之言,皆在眸光之中。
時間似乎一下變得緊迫起來。
三個月的時間,說短,也有近百天,可說長,卻是眨眼的工夫,冬雪消融,山頭,各色的野花,山草開始争相冒芽。
這段時間,桑渡的擔憂少了些。
先前幾次出事,她的身體仿佛提前預知到一般,從頭頂到背脊,雷擊的有驚恐之感彌漫。
這一回,那種幾乎将人的心肝撓破的驚恐之感并沒有出現,隻是在退婚之事塵埃落定之前,桑渡仍舊感覺到,仿佛有一根線垂在她的背脊上,輕輕搔動着,讓她有些坐立難安。
直到這段時間,那股不适之感,才徹底消失。
隻是桑渡仍舊有些不确定,死亡的威脅當真已經完全消失了嗎?
莫名死而複生,僅僅是為了确保自己一定要嫁給盛逾嗎?可是,為什麼呢?
這些疑問,在愈發忙碌起來的春日,被桑渡暫時放了下來。
離開呈萊宗前,總要同宗門中的同輩一起,再聚上一聚。
一回兩回的,三個月竟就過去了大半。
“桑姐姐,有你的信——”臉上仍舊有些稚嫩的小師弟停在了桑渡的院子外,他晃了晃手裡的東西,從院子拱門處探出半個腦袋。
桑渡放下了手裡的東西,提着裙角走了過去。
她正在打整院子裡的那些花草,日後雖說難以見到了,可在這兒住一日,仍舊是要照看一天的。
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不過是在院子裡轉了幾圈,桑渡便覺得自己身上沁出了一層薄汗,為了方便動作,她用襻膊将袖子固定好了,露出了一截白玉般的手臂。
桑渡給那小師弟遞過去一碗甜水,“麻煩你替我送過來了。”她笑盈盈的,眉眼彎彎。
小師弟接過甜水小口喝着,聽到桑渡道謝,忙搖了搖頭,表示這不過是順手的事情。
視線撞上桑渡恬靜的側臉,小師弟忙又低下頭,臉頰微微有些發紅,“桑姐姐,是盛公子的信嗎?我瞧送信來的灰鳥腿環上是須彌宗的印環。”
桑渡正低頭拆信,聽到小師弟的話,她擡起頭笑了笑,“是呀,這兩個月,他倒是每過七八日就會給我寄來一封信。”
信上,倒也不是什麼親近之語,也不是什麼十分要緊的事兒,隻一些平淡到如同流水一般的尋常小事。
盛逾最近,該是在調查上回天恩鎮忽然失控的那隻白紋黑虎。
他倒也沒有具體同桑渡提過,隻是提起,最近重回了沂夢澗附近,發覺沂夢澗外一百公裡的鎮上,倒是風景秀麗。
在旁的,也就是一些瑣碎的小事。
什麼東市的包子皮薄肉厚,北市的甜粥滋味甚好極為撫慰人心。
當真是很平淡的“家書”。
這是這平淡無比的家書,反倒是讓桑渡因為動身的日子越來越近而漸漸有些忐忑的心安定了下來。
三兩眼看完手中的書信,桑渡将信紙疊好,收進懷裡,擡眼去看,正瞧見沈慈昭同謝安淮一前一後地走了過來。
視線撞上二人,桑渡略有些怔愣。
這段時間,謝安淮同沈慈昭似乎有些龃龉,兩人見面時,很少會說話。
而在自己面前……桑渡收斂了眸光中的情緒,謝安淮同樣有些奇怪。
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總是藏着一絲隐忍痛苦。
這讓桑渡,隐約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