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珍知道,這樣的心思倘若表露出來,宋先生宋夫人難免又要傷心,哭上一場。
所以,先前她醒過來,就算心中難耐極了,在宋先生宋夫人面前,也未曾表露半分,直到見到了桑渡。
桑渡是代替她上了花轎的那位姑娘。
她一定見過方朔,或許這其中有什麼誤會呢。
宋珍殷切地看着桑渡,她的眸子裡有一線亮。
桑渡輕輕搖了搖頭,“宋珍姑娘,方朔的确是妖邪,即便一開始,他表現得與常人無異,那也是僞裝,昨天夜裡,方朔的的确确是想要殺了我。”
宋珍眼眸中的那一線光一點點暗了下去。
她看着桑渡,像是想要說話,可是癟了癟嘴,卻又什麼都沒有能說出來,隻餘淚珠斷線一般滾落。
“為什麼呢?”宋珍問,也不知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桑渡,“方朔與我相遇,相識,難道都隻是為了殺死我嗎?”
桑渡回答不了宋珍的問題,她聽到宋珍的聲音在自己耳邊越來越低,“可我隻是一個普通人,為什麼偏偏是我呢?”
桑渡離開前,宋珍仿若失了魂一樣,她靠在床邊,視線虛虛落在半空中,沒個焦距。
沈慈昭同侍女等在外面,見桑渡出來,侍女忙端着方才還沒有喂完的藥進了屋子。
沈慈昭看了兩眼門内,才轉哞看向桑渡,“宋珍姑娘同你說什麼了?”
桑渡搖了搖頭,她也有些恍然,視線落在剛剛進屋的侍女背上,過了一會兒,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道,“方朔是妖邪這事兒,宋珍姑娘一時接受不了。”
沈慈昭臉上出現了了然的神色,她啧啧兩聲,搖了搖頭道,“換作是我,也難以接受。桑桑,我們同方朔見到的第一面,他多麼正常,誰能想到竟當真是個邪魔呢?”
桑渡沒有接話,她略有些失神,方才侍女送進去的藥,應該略有些涼了。
這反倒使得其中有一味藥材的味道變得格外濃郁,那味道讓桑渡有些許在意,隻是一時間,卻又沒有能想起那味藥材究竟是什麼。
“桑桑?”沈慈昭看着桑渡略有些失神的眸子,有些奇怪地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這種事情,過些日子就好了,走吧,宋先生準備了宴席,方才已經叫人來請過了。”
桑渡點了點頭,她擡腳跟上了沈慈昭。
一路上,桑渡遇見了好幾個須彌宗的修士,她有些奇怪,“怎麼宋府有這樣多的修士?”
沈慈昭搖了搖頭,“許是擔憂宋珍同方朔先前親近,怕方朔在宋府還留了些什麼……”
“……總要探查清楚,才放心。”沈慈昭壓低了聲音,“畢竟方朔不是叫普通的妖邪傾斜入體,我仔細看過宋珍身上的那些黑線,先前也聽須彌宗的人說過幾句,似乎是同沂夢澗的那些東西有關。”
桑渡眸光閃了閃,沒說話。
隻是腳步略變得有些沉重。
沂夢澗,那是她父母的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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靴子踩在積了水的青石闆上,發出一陣聲響。
宗堯走到前面,對着緊縮牢門外的兩個修士擡了擡下巴,那兩人登時回憶,打開牢門後,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你在外面等着。”盛逾的聲音響起,深幽火光落在他的衣衫上,讓黑衣上方的金線繡紋越發顯眼。
宗堯低聲應是,他守在了監牢外。
身後,氣息流淌,再沒有半點聲音傳出來。
方朔看起來有些狼狽,黑鐵鍛造而成的鈎子穿過他的手腕腳踝以及鎖骨。
血迹混着髒污,在他身上留下成片的黑色痕迹。
方朔看起來,不再是昨天那副模樣了,現在看起來,同普通人一模一樣。
盛逾停在了方朔面前,他的視線緩緩向下,落在了方朔的心口。
面前的人胸膛正微弱起伏着,盛逾眼眸微垂,看起來,似乎耐心有些告罄。
下一刻,陷入昏迷的人慘叫出聲,面容也有幾分扭曲。
方朔醒了過來,他雙目赤紅,睜眼的瞬間下意識想要掙脫身上的束縛,然後,鐵鈎已經貫穿了他的身體,經過一晚上,方朔的皮肉早就同那鐵鈎粘在了一起,劇烈的疼痛幾乎讓方朔再一次昏過去。
隻是,一股憑空出現的力氣迫使方朔擡眸看向前方。
盛逾的聲音平淡,“無論你想要做什麼,都已經沒有機會了,倘若老實交代自己的來曆,或許能夠死得痛快些。”
盛逾看着面前的人,一秒,兩秒。
他再等面前的人在刺激之下再次變成邪魔的模樣。
隻是時間一點一點流逝,面前的人始終沒有什麼變化。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終于,盛逾聽到了方朔斷斷續續的聲音,“為什麼要将我抓到這兒來……”
“還有珍珍……你們對珍珍做了什麼?!”
盛逾略微挑眉,他将方朔審視一番。
發覺面前的人并沒有在做戲,他當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