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引着幾人入座後,那淡淡的屍腐臭味愈發明顯了,其中又混着一點/火藥燃燒後的刺激氣味,聞着倒有些像赤焰金甲蟲身上的味道。
雲水瑤沒法看出這味道具體是誰沾染上的,還是先靜觀其變,繼續吃她的酥酪。
沈欺塵向小二要了杯熱茶,日光從木窗留下的窄縫中鑽進來,照着他手腕,泛出白瓷玉一般的色澤。他吹不得太久冷風,手捧着溫熱的茶杯,眼神像是在發呆,看着袅娜升起的茶霧,從始至終都沒有偏移半分。
那幾名少年人坐下後将店裡解渴的飲子都點了一遍,小二磨磨蹭蹭地擦了遍桌子,在幾人不耐煩的催促聲裡,面露難色:“客官,我們這兒得先付了錢才能給把東西給您端上來。”
“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小破店規矩還這麼多。”為首那人輕嗤了聲,往桌上扔了個小錢袋,“一共多少錢,這頓我請了。”
小二連忙道:“一共一兩八文錢。”
那人臉色卻蓦地變了,起身一拍桌子,怒聲說:“你存心坑我呢吧?就你們破店裡這些吃的喝的都點一遍也用不着一兩銀子!”
另外兩名同夥聞言也跟着一同站起來,拍桌附和道:“就是!我們來你這破店裡喝白水都是給你們面子,别蹬鼻子上臉,給臉不要臉!”
店内其他客人聽見這幾聲動靜,早就習慣了似的,都做鹌鹑狀低頭默不吭聲,生怕他們打起來殃及自己,拍桌時一溜煙就跑沒了影。
小二被幾人攔住去路,想跑也沒地跑,隻得卑躬屈膝,連聲讨饒:“這誤會真是大了,我哪兒敢坑你們幾位呀!”他小心瞧了眼幾人臉色,期期艾艾地解釋說:“上個月起你們就來過店裡幾十回了,一直賒着賬沒結,總也不能一直這麼拖着不是……”
“我看你真是活膩歪了,我的賬你也敢來讨要?”那人聽完小二解釋,非但不覺愧疚,态度反而愈加嚣張惡劣。他反手摸到背上的劍,本欲拔劍震懾小二,卻不知是想到什麼突然間又改了主意。話鋒一轉:“算了,今天心情好,我也不為難你了,不就是一兩八文而已,我給你結清了就是。”
他從錢袋裡摸出來三個銅闆,故作為難,皺眉道:“真是不巧,今天出門沒帶夠錢。”他轉頭問另外兩人:“你們身上有錢嗎?”
兩個同伴心領神會,搖了搖頭。他接着拖出凳子坐下,随意将手一指,小二這才注意到邊上還站了個少年人,身形雖有些瘦弱,面容卻是難掩的清秀。
“陳靖安,沒記錯的話你才剛入門不到半月,像這樣能和我們幾個出來見見世面的機會可不多得,今天這錢就你來付了,有意見嗎?”
“……”名喚陳靖安的少年人一直跟在幾人身後,明明有空餘的凳子卻不見他坐過,像被排擠欺負慣了,就連這會兒也是一聲不吭,低眉順眼,乖乖聽話當起了冤大頭。
“三個大男人身上連一兩八文錢都湊不出來,喝杯茶水都要賒賬。”
陳靖安準備掏錢的動作頓了瞬,錯愕中慢慢擡起頭,店裡其他客人早就跑光了,隻有靠窗的位置還坐了一男一女。
那少年肩上趴着一隻睡着的靈寵,他安靜坐着,低頭喝了口茶水,似乎對店裡發生的事情不感興趣。坐在對面的少女吃完了酥酪,将瓷勺一擱,側過身來,那雙明亮的雙眸将他們一行人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笑眼彎彎地道:“沒錢還愛裝,說出去也真是不怕别人笑話。”
她穿了身水綠色襦裙,雙髻上的絲帶随着動作飄動,眉目靈動如水,清麗可愛,恍然若仙。陳靖安好似看呆了眼,盯着她的臉,一動不動。
“……哪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嗎?”三人仗着歸一宗弟子的身份橫行霸道慣了,還從沒有被人當面嘲諷羞辱過,更不用提羞辱他們的居然還是個姑娘家。
其中一人當即拔劍對着雲水瑤,趾高氣昂逼迫她道歉:“知道我是誰嗎?我表哥是捉妖署裡有頭有臉的人物,你敢得罪我們就等于得罪了捉妖署,以後在洛陽可沒好果子吃!”
“那還真是巧了。”雲水瑤絲毫不虛,張口就來,有樣學樣,“知道我是誰嗎?我師父和你們宗主關系匪淺,你們敢得罪我就等于得罪了我師父,以後在歸一宗可沒你們好果子吃。”
還在睡夢中的小灰迷迷糊糊聽見“果子”二字,砸吧兩下嘴,邊嘀嘀咕咕翻了個身。沈欺塵怕它掉下來,索性放它到桌上睡。
——陳靖安,很熟悉的名字。若是小灰現在能聽見,大概會激動得睡不着覺,并且想方設法阻止雲水瑤和他見面接觸。
杯中茶水有些涼了,沈欺塵指尖輕敲着杯沿,眼神端詳着這位從廢柴逆襲成功的主角。
他眼下能維持着心平氣和,因為男主的逆襲之路和他要做的事情二者之間并不沖突,若不是雲水瑤,他們之間甚至都不會産生交集。
關于系統任務,他的最終目的也隻在于阻止雲水瑤打開冥府封印,與男主其實并無多大關系。可當他發現陳靖安的目光不加任何掩飾,直愣愣地看向雲水瑤,仿佛深受她吸引般呆滞住了,他心中竟不知為何,莫名不快。
沈欺塵手指撥動着茶盞,容色淡淡,平靜地瞧望着幾人對峙,沒有要摻和進去的意思。
歸一宗上下誰人不知方見寒幼時失怙,旁無弟兄,藐然一身,世上什麼人能與他關系匪淺?三人隻當雲水瑤滿口胡言,虛張聲勢。
為首那人道:“給你機會不知道珍惜,我可勸你現在向我們認錯,态度好點還來得及,不然待會動起手來你可别哭!”
三人雖然隻是年初新入門的一批弟子,但修為都突破了淬體三境,對付普通人,尤其是個看起來就不會打架的小姑娘哪怕不用輝石也是勝券在握。
然而——
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下,雲水瑤依舊面不改色,不為所動,且拒不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