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祿雖說以前沒有特别讨厭至冬國,但起碼現在來說,他可太讨厭至冬國了。
“不給,”甯祿挑眉,“你們的執行官作孽太深,賠償金交得太多,連瓶像樣的好酒也買不起了嗎?”
這個圓臉的青年人紅彤彤的臉蛋更加漲紅了,像是個點了雀斑上色不均的紅番茄,看向甯祿的目光也從笑意盈盈變成了惡意滿滿。
甯祿原本微醺,被這仇恨的目光吓了一跳,酒也醒了大半,腦子清醒之後第一個入腦的想法竟然是:他的老婆優律是不許他喝酒的。
他雖然會因為饞酒而偷偷跑去酒館喝酒,但其實也是個聽話的男人,當他想起來妻子囑托他不應該喝酒的時候,他就真的不再喝了。
把沒喝完的半瓶佳釀存放在酒保查爾斯身後的櫃台裡,他不再理會那個圓臉的至冬國愚人衆,哼着蒙德吟遊詩人們常唱的小曲推開門,離開了酒館。
夜風吹着甯祿的額頭,他踉踉跄跄從側門離開蒙德城,走上蒙德正門前的大橋。
他拍打着石頭砌成的欄杆,高唱着蒙德的詩歌,搖搖晃晃走向了通往低語森林的路。
夜晚的鳥鳴在低語森林裡回蕩,甯祿的小曲一路上已經反複哼唱了幾遍,如此反複,已經到了他有些厭倦的程度。
他七扭八歪的步子不小心踩爛了低語森林裡生長着的許多小燈草,小燈草花苞裡包裹着的熒光碎屑粘在他的褲腳和鞋底,在濕漉漉的地面上踩出一串發光的腳印。
草叢中響起一陣聲響。
甯祿哼着歌沒有注意到。
風中傳來一聲瑣碎的腳步聲。
甯祿踩碎了樹葉,沒有聽見。
空中閃爍起一道紅光。
甯祿醉得太深重,把那道紅光看成了樹上綴着的日落果,甚至為看到果熟落地的場景而露出了個笑容。
銀光略過。
甯祿什麼都沒注意到,哼着小曲越走越遠了,他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是盜寶團的駐紮地,他要去那裡繼續他的工作——給那位先生當線人。
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什麼都,
不知道。
空氣中流通的血腥氣被一道夜風吹散,一雙馬靴躲避開地上的熒光鞋印,最後站定在倒在地上的那個屍體前。
一把沒有開刃的單手劍,輕松割開屍體用于遮掩面部的面具,露出了那雙失去生命光芒的眼睛。
“哈……”他歎了口氣,收起手裡那把粗制濫造的無鋒劍,屈膝蹲身,手掌覆在那雙不瞑目的眼睛上,向下拂過,合上了那雙眼睛,“抱歉了,像你這樣的人實在太多了,都關起來的話,好像也沒有那麼多空閑的監獄房間。”
頓了頓,他帶着點嘲諷的笑意說:“如果說一定要送給你一些臨别忠告的話……”
“下輩子别當間諜了。”
無鋒劍的劍尖刺在地面,他掀開這具屍體的衣襟。
這是個太年輕,太稚嫩的從未經曆過系統訓練的笨拙的間諜,還沒學會掩藏情緒,更沒學會怎麼聰明的掩藏身份,天真地穿上了蒙德本地人的衣服,就以為自己會融入蒙德。
但衣服内口袋裡的東西卻還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一封家書,和一張全家福的照片。
他懂一些至冬國的文字,死者寫這封信的時候也足夠用心,所以閱讀起來并不費力。
【親愛的母親,
請不要擔心,我在女士大人的麾下得到了重用,她給我下達了非常非常重要的任務,任務結束後,我就可以回到至冬國,就可以回家了……】
這封信沒來得及署名,就和那張照片一起被塞進了懷裡,紙張和照片都有因為匆忙所以被揉皺的痕迹,像是死者就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淚痕。
他把信和照片放回死者的口袋裡,這是這個人身上唯一留下的信息了,真可悲,即便如此,留下的信息也起不到什麼決定性的作用。
愚人衆執行官的女士越發頻繁地把那些能力并不太強的人派遣出去,去做一些諸如假扮盜寶團之類的給蒙德添麻煩的古怪任務,與其說是在投石問路,不如說是在利用西風騎士團清理愚人衆的門戶。
短短幾天,駐紮在歌德酒店的愚人衆從此前松散混亂的團體,變成了一支精簡又沉默的鐵血軍隊。
月亮要降下去了。
凱亞擡頭看着月亮落下去的方向,長舒了一口氣。
“這才是戰争的樣子啊……”他心想着,“什麼城防守衛指揮官,才隻不過是小打小鬧。”
“不過,這種恐怖的事,還是不要讓她知道比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