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禧的棺椁斂在院中,剛剛郎中一針紮下去才醒,不是春祺不想讓薛薏能多歇息一會兒,實在是這個關頭,家裡正亂,沒了薛薏就像沒了主心骨。
薛薏強打起精神安排了冬禧的身後事,腦袋依舊一陣陣鈍痛。
不想讓她更費心,春祺在門口跟人掰扯,眉頭深深擰着,“小姐病重實在不宜見客,大人還是改日再來吧。”
若是往常,春祺這般趕客,薛從義定然放不下面子扭頭就走。
畢竟他從來都不會親自上門,隻會居高臨下地知會薛薏過來,天底下哪有父親拜見閨女的道理,更别提現在被閨女拒之門外的道理了。
不過反常,薛從義十分有耐心,甚至沒有追究春祺不敬,溫厚道:“女兒生病,我做父親的自然該來看看,才好放心。”
不明真相或許還真以為是個心系女兒安危的慈父。
春祺是剛抹了眼淚就出來理事,哀愁的心緒因着薛從義這個不速之客更加沉重。
天知道他是不是來探病的。
依照薛從義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子,真得見了小姐必然令她更加費神。
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薛從義硬是抿出一副笑容,在門口一站就是不走了,大有潑皮無賴不要臉的架勢,春祺奈他無何,隻能認命回去禀報。
看薛薏帶着倦色的面容,心疼又急。
冬禧或許是知道些内情的,逝者已逝,而她甚至都不能替小姐分去些許憂愁。
薛從義眸中閃過精光,靜靜在門前等着,他不怕薛薏不歡迎他。
畢竟風水輪流抓按,若淮安傳來的消息屬實,她才是真真要飛上枝頭了。
他需得親自試探薛薏的口風,早做打算。
果真不多時春祺不情願将他請進去,薛從義一路閑庭信步,他這還是第一次來薛薏的住處。
亭台樓閣,荷池軒榭,各個精緻别出心裁,不由驚訝,雖是知道她寬裕,到底沒想到能比薛府都氣派,難怪她不願意回去。
直到看見了院中停的棺椁,眉頭瞬間皺起,教訓:“這是誰的棺椁,怎麼能在院中停靈呢?也不怕沖撞了人,真是不吉利。”
滿臉沾了晦氣的不悅。
春祺喉頭發澀,解釋了是病逝的冬禧,薛從義眯着眼思索了一陣,似乎才想起那個當初跟着薛薏一起離家年紀最小的丫鬟,面色更加難看。
“區區丫鬟,一張席卷了作罷,是你家小姐病着管不了事了?這般不懂規矩。”
說着就想越俎代庖,讓人把棺椁擡了。薛薏出來,扶着門框站定,面無表情攔下,“是我吩咐的。若是想擺威風回你的薛家去擺,别在我這兒礙眼。”
就是有朝一日薛從義死了,她都不見得能讓他在她院裡停靈。在她這兒,冬禧的分量比他重。
她的蔑視,薛從義顯然也讀出了意思,硬是壓下了火兒。
再看薛薏,不整妝,不換衣,完全沒有把他當長輩來接待。
大病未愈,又無心脂粉,薛薏滿臉帶着倦容懶懶倚靠在軟椅上,春祺在身後小心幫她按摩着頭。
她毫不客氣讓薛從義坐在了下位,可見對他毫無尊重之意。
早想到薛從義會來,卻沒想到他來得這樣早。也是她低估了薛從義,何家都沒能知道,他先知道了,消息之靈通,可見他的青雲路是扶搖直上,如日中天。
至于他來的目的,薛薏也可以預想,自然是想讓她回薛家出嫁。白多個身份貴重的姑爺,他未來更是官路亨通。
薛薏這個态度,擺明了不認他這個父親,可薛從義卻無論如何都要将這出戲唱下去。
無論薛薏認不認他,他是一定要擺上父親的架子,若是自己都不給自己臉面,就别更别想着旁人能給臉面。
率先發難道:“你要嫁人,怎麼也不知會家裡?我也好讓你母親早些準備你的嫁妝。”
淮安富庶之地,又是晉王封地,仰太子鼻息,雖說這些年晉王府低調了許多,他到底想不到薛薏哪來的通天的本事能攀上晉王府。
薛從義左看右看,他這個女兒除了一身皮囊實在拿得出手,又野心勃勃,手段駭人。
到底覺得不對。
晉王殿下不常見人,但當初承襲王位時鬧得很不愉快,那雷霆手段,晉王舊部竟無一人敢不服他。
也是個肆無忌憚,說一不二的主兒。
換了任何一個地位相當的權貴,說要娶沒有任何身份背景的薛薏他都是不信的,可偏偏是他,為什麼是他?
“揣着明白裝糊塗,薛大人何必呢?”薛薏掩唇咳嗽了兩聲,惹得春祺一陣心憂,心中一遍遍催促薛從義快些走。
她無論如何不會回薛家的,這是從她自立門戶那一天起就下定論決心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個關頭無論如何不能撕破臉皮,薛從義暫時妥協着,終于注意到薛薏慘白的臉色,像是找到了突破口,關切:“你自己有盤算,當然好。不過也當多多保重身體,免得耽誤了婚事。”
薛薏呵呵冷笑兩聲,“不勞薛大人費心,就算死,我也會死在花轎上的。”
她對薛從義的用處大抵也就是這些了。
這樣虛僞的問候,直叫人作嘔。他不在乎她的性命,隻在乎自己的前程。
可是他憑什麼以為她還會是以前那個任他擺布的薛薏呢?
薛從義像是聽不出薛薏的諷刺,盤算着如何得利,就算不能讓薛薏從家裡出嫁,總要在她身邊安插自己的人。
理所應當命令道:“你房裡不是病去了一個丫鬟,正巧你母親身邊調教的雲香,是個乖巧聽話的,不如就撥給你做陪嫁,以後到那邊也好有個幫襯。”
更重要的是雲香姿容不錯,到晉王身旁,能混得個通房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