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甩開了她,任由薛薏倒在一旁,輕蔑一眼,秦曠朝身後侍衛命令道:“都給我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腿上傳來陣陣刺痛,應該是剛剛磕到石子上的緣故,薛薏用手背擦了手背,臉上手上沾的不知道是誰的血。
找到冬禧将她帶回去,全憑一口氣吊着,她根本不知道她們是怎麼回去的,隻記得春祺來迎是驚恐的眼神。
眼神空洞,任由春祺将藥塗在她臉上,她側臉處有道不深不淺的劃痕,不過跟冬禧的傷比起來,着實算不得什麼。
“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有氣無力說道,薛薏擡手揮走春祺,周遭一瞬靜下,隻能聽見她自己的心跳聲,抑制不住的慌亂,怅然所失後空落落的感覺。
日落月升,不變的光景,院裡那盆金桔,似乎是照顧的人辦事不周,又或是臨安的氣候并不示意它生長,葉子枯黃已經快要死了,想來今年是看不到它的果實了。
她一閉眼,眼前就是秦敕墜崖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耳邊呼嘯的風聲也掩蓋不住他最後的話。
兩不相欠。
哪來的兩不相欠呢?她欺騙他,利用他,然後抛棄他,他應該恨她的。
從一開始跟秦寒生合作,就為了能擺脫他。那麼她現在做到了,可是為什麼心這麼痛呢?
慢慢忘了時間,眼睛有些幹澀,眼角泛紅,身體自我保護浸潤出的淚無聲滑落。
秦寒生派人捎來了信兒,巧合到不像是心血來潮,而是提前安排好的,在一切都無法回頭的時候,作為最後的赢家送來的捷報,上位者一樣的忠告。
“山水有相逢,春風入卷來,望君多珍重,圓月杯中酒。”
她從沒給自己留過餘地。
眉眼間盡是疲倦,薛薏高高坐在主位上。門敞着,從這個位置,她可以将整個院子盡收眼底。
自诩聰明,最後還是一路被人牽着鼻子走。
她原本不想這樣的。
但有些事情不是她不想就可以不發生,她為了自保選擇放棄他,去争前程。
自我安慰到最後,無力地從椅子上滑落,一手捂住心口,閉着眼歎息,哭得悄無聲息,算是她對他的追悼。
或許以後她還會想起自己曾跟一個人有過那麼深的糾纏,這輩子再沒有第二個人能給她那麼大的觸動,然後再無其他。
她想,權貴之下的蝼蟻,再怎麼掙紮都是無用的。
這麼多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唯有此刻,最是難熬,但再難過也總是要過去的。
憑什麼她要任人擺布?隻要她不死,就會一直往前看,往上走。
遠處天邊泛起魚肚白,一線照亮她的半邊視線,薛薏直視過去,有些刺眼,不由擡手遮擋。
她在這裡坐了一夜。
撐着椅子的扶手站起來的時候,腿差點沒有了知覺,一瘸一拐從後面繞進去,被照亮的半邊身子也重新遮蓋上陰影。
春祺在冬禧床邊守了一夜,看着臉上帶着嬰兒肥,笑起來嘴角會泛起兩個小梨渦的姑娘,了無生息躺在床上,一遍遍祈禱,求神拜佛,盼着她能挺過去。
然而日出東升的第一縷光,依舊帶走了她纖弱的生命。
這一局,代價慘痛。
她知道小姐已經夠勞神了,她得撐起來,但見到薛薏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痛哭出聲。
“小姐……”
冬禧還那麼年輕,她還沒等到小姐成家,沒等到她幸福。以後再也會有個小姑娘在她們而邊叽叽喳喳的說話,好像什麼都能讓她笑個不停。
薛薏就知道她還是走了,也是,九皇子那樣身份的人,為什麼要在意一個小丫鬟的生死?
一時處理不了她,但處理了她的丫鬟,作為欺騙的警告和報複,甚至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失神間,正在梳妝的手一頓,幾根青絲安靜躺在她手心,不小心被帶掉的,輕如鴻毛。
唇瓣顫抖,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彌補。
薛薏常說,這世上沒有誰是離開誰活不下去的,冬禧會笑嘻嘻地反駁她:“才不是呢,我離開小姐就活不下去呀。”
她家裡人都死完了,在這世上舉目無親,是薛薏救下了馬上要餓死的她,從那以後她就是她唯一的親人,後來,又有了春祺姐姐,夏安和秋綏雖是不常陪她玩鬧,但總歸都是對她極盡包容,她終于有了新家,全要感念小姐的善心。
家的感覺明明是那麼溫暖,所以她才一心想着讓薛薏回家,有人護着,就不用将自己武裝得硬邦邦的,又冷又累。
薛薏心痛得無法自抑,對她來說大抵是陌生的,可是她終于承認她也有無論如何都不想失去的人,卻于事無補,再換不回他們的性命。
欹枕悔聽寒漏,聲聲滴斷愁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