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可笑。後知後覺。
全都對應上了。
阮緒甯尴尬撓頭,當即将對周岑的疑惑抛于腦後,小聲辯解:“還以為自己住在雅都名苑呢,習慣性上了香山路方向的地鐵……”
見怪不怪。
賀敬珩淡定地揚了下唇角,語氣中夾雜着戲谑:“不知是誰說的—-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會再犯坐錯車、坐過站那種低級錯誤。”
哪壺不開提哪壺。
阮緒甯抿嘴,半晌才想到強詞奪理:“錯了就錯了嘛,又不是回不去了!就、就算是我弄錯了方向,也未必就是壞事啊!”
那雙小鹿般的黑眸動了動:“香山路上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燒鳥屋’,反正你也沒吃晚飯,我請客,要去嘗嘗嗎?”
滿滿的誠意,卻不足以請動賀敬珩這尊大佛。
他沒有表态,隻反問道:“我怎麼不知道你喜歡吃燒鳥?”
相識至今,他們一起吃過幾頓飯——即便不是出于雙方主觀意願,而燒鳥這種以雞肉為主要食材的日式料理,從來就不在兩人,不,就不在三人的備選餐食名單上。
阮緒甯解釋道:“之前工作室團建聚餐去過好幾次那家店,味道很好的,老闆說話也特别有意思。”
賀敬珩極力搜羅着腦海裡那些零碎的記憶:“可你不是不喜歡吃雞肉麼,還說雞肉吃起來沒味兒,像在嚼吸了很多水又被擰幹的衛生紙。”
這個比喻……
好吧,她确實說過這樣的話。
沒想到他還記得。
阮緒甯辯解:“人總是會變的,喜歡的東西也會變,有什麼好奇怪的?”
說罷,擡手戳戳賀敬珩的胳膊肘:“去嘛。”
見男人不吭聲,便繼續戳:“去嘛,去嘛。”
像隻不知疲倦的時鐘播報小鳥。
賀敬珩這才淡淡“嗯”了一聲。
确實,随着時間的推移,人的樣貌會變,性格會變,口味會變,喜歡的東西也會變,這沒什麼好奇怪的,但自己居然會同意跟小姑娘一起去吃“那種”食物……
這才奇怪。
*
若沒有阮緒甯帶路,賀敬珩很難想象,昏暗僻靜的居民區長巷裡會有一家小巧别緻的燒鳥居酒屋。
來這地方吃正餐的客人并不多,這個時間點,兩人還能坐上靠窗的位置。
兩杯玄米茶下肚,烤好的菜品陸陸續續上桌。
系着招财貓圍裙的老闆更是親自送來了兩串“提燈”,說是要感謝她帶同事來照顧自家小店的生意。
阮緒甯偷瞄了眼賀敬珩,小聲解釋:“他不是我的同事。”
老闆當即露出“我懂”的表情,嘴巴不受大腦控制,冒出一個對阮緒甯而言極其陌生的詞彙:“男朋友?”
腦子裡空白一瞬,她被迫停下進食的動作。
竹簽懸于半空,沾滿醬汁的飽滿卵黃當真如同一盞明晃晃的小燈,可惜,照不透這桌食客的複雜關系。
猝不及防地兩秒死寂後,賀敬珩出聲解圍:“朋友。”
隻減一字,便少了親昵,多了心酸。
燒鳥店老闆看他的眼神揉進幾分同情。
回過神來的阮緒甯妄圖緩和氣氛,又着急忙慌補上一字:“好朋友。”
賀敬珩深深看了她一眼。
阮緒甯迎上那道晦澀的視線,滿臉寫着“這樣說有哪裡不對嗎”。
好像……
更心酸了?
自行腦補出一段“友達以上,戀人未滿”,老闆鼓勁般拍了下“好朋友”的肩膀,說稍後再送他們幾串烤蔬菜。
送走老闆,賀敬珩端起面前的小酒盞,碰了碰她的茶杯:“榮幸之至。”
杯中淺褐色的烏龍茶泛起微波,如同心間的漣漪,一圈圈漾開。
阮緒甯不解。
自顧自抿了清酒,他半開玩笑:“當了十年路人甲,一朝領證,終于升級為‘好朋友’了。”
是在調侃兩人的關系。
落日餘晖似熔金,透過玻璃窗,在男人的發梢縫隙之間流淌,但賀敬珩還是那副涼薄、不羁的模樣,并沒有變得溫暖,哪怕一絲一毫。
阮緒甯收回目光,嘀咕着:“也不算是‘路人甲’吧。”
賀敬珩的眼神略有波動,蕩出一圈不易覺察的波瀾,很快,又恢複平靜。
阮緒甯低頭喝了一口茶。
随即,餘光落在對面餐碟裡一口未動的幾串燒鳥上:“你怎麼都不吃呀?是不合胃口嗎?”
“我不喜歡像這樣串在一起的食物。”
“啊?那燒烤、缽缽雞、冰糖葫蘆、澱粉腸、炸串……”
“都不喜歡。”
世間怪癖千千萬,不喜歡“撸串”的,确實不多見,阮緒甯被激起好奇心,抓起一串烤雞胗,橫在自己面前比劃起來:“你是覺得這樣吃東西很粗魯嗎?”
畢竟是賀家的繼承人,在外需要注意形象。
她能理解。
然而,賀敬珩遲疑着說出實情:“我隻是讨厭竹簽罷了。”
“诶?”
“還有那些細長、尖銳、鋒利的東西,我都很讨厭。”
說這話的時候,他下意識交叉十指,目光飄忽不定,尋不到停留之處,最終,還是落在了阮緒甯手邊那些吃剩的竹簽上。
阮緒甯難得敏銳:“隻是讨厭,還是……”
男人的眉心忽地緊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