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着白無垢,等着她的少年來接她。
——卻隻等來了他的死訊。
原本以為,我們還能夠陪伴七八年,過完短暫而幸福的一生。
第二天清晨,人們在櫻花樹上發現了缢死的少女。
少女身着白無垢,嫁給了她愛的人。
陽光落在她的臉上,白皙的皮膚與鮮紅的唇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微風吹過,櫻花飄散,落在她的周身,形成了一副聖潔美麗的畫面。
好似成為了神明。
村民們将姑娘的屍體抱下,同她的丈夫合葬。
願生同衾死同穴。
那年的櫻花開得格外美麗。
而就是那一年的夏天,一名青年平安地度過了他25歲的生日。
在這之間,也沒有人發過病。
人群中傳出流言,櫻花樹需要純潔的少女靈魂供養,是他們一族為當年砍掉巨木櫻花的贖罪。隻有這樣,他們才能不受病痛幹擾。
起初,人們并不相信。
他們一族艱難存活到了現在,每個活着的孩子都是了不起的奇迹,不能犧牲任何一個人。
秋天到了,沒有人發病。
冬天,又有兩人活過了25歲。
流言漸漸真實了起來。
春天再次來臨。
人們看着比往年任何一季都要繁盛的櫻花,巨木在風中搖曳,仿佛在向他們索取着什麼。
或許有人試圖提出荒誕的想法,但始終誰也沒能說出口。
始終不願犧牲自己的同胞。
他們以被詛咒的血緣為紐帶,比任何一族都要緊密。
越接近那個自缢少女的祭日,村民們就越發惶恐。
就在祭日當天,一名少女站了出來。
她身着白無垢,毅然決然走到櫻花樹之下。
“我願以命一試,若能換得一載和平春秋,死而無憾。”
遂拔刀自刎。
鮮血染紅了她白色的衣襟,片片櫻花落下,粘在帶血的臉上,妖冶而美麗。
願我一族,千秋萬世。
少女的遺願實現了,這一年,又沒有任何人發病死去。
實驗非常成功。
往後,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
每年都有勇敢的少女站出來,為了一族的延續,前赴後繼。
為了生存,為了希望和未來,必須要有人犧牲才行。
從平安時代到戰國,被疾病折磨了五百餘年的一族,活不過二十五歲的他們,第一次出現了百歲老人。
他們将每個少女的名字刻在碑上,供奉在神社裡。
這世上本不存在什麼神明,這些少女便是他們的神。
少女們死得輝煌,永遠被銘刻在族人心中。
隻是……
“姐姐!不要!!”
“女兒啊!我的女兒!!”
“妹妹……”
“對不起,節子……”
他們骨肉分離,哭喊着想将她們拉回,卻隻得在旁人安慰拉扯下放棄掙紮,接受現實,抱頭痛哭。
他們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隻得一次又一次目睹至親至愛死亡,被自己親手推進深淵。
少女們背過身,聽着他們的哭喊,捂住嘴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一次都不敢回頭。
或許當死亡降臨的那一刻,她們也在後悔,默念着不想死。
可已沒有了退路。
這世上本無神明,他們的神也隻是普通的人。
這樣的慘劇,每年都在上演。
櫻花敗,櫻花開。
*
最後的少女跪坐在祠堂中,面對着諸位少女的靈位。
一共五百四十二塊牌位,靜靜地陳放在那裡。
“對不起,姐姐。”少女凝視着虛空,不知道在跟誰說話。
“我為了騙過他們,編了你那樣的故事,真的對不起。”
她垂眸,淚珠倏地滑落。
“就快要到那個時候了,以後再也不會有誰在那個時候死去。”
我知道這樣做很任性,也不會奢求任何人的理解。
姐姐。
你還記得嗎。
我們的母親是外族人,在得知我們一族的詛咒之後,便離開了我們,斷絕了關系。
其實我非常理解她,畢竟,誰想讓自己的子孫後代世代背負這種沉重的枷鎖呢?
生物都是為了繁殖而生存的。
這種慘劇,還要再持續幾百上千年嗎。
你們的被困在這裡,死前的後悔不甘、守護好這個村子的決心……
對自己一族的愛與恨,都化為了扭曲的詛咒。
好想結束這一切。
*
〔領域展開——斷罪的神罰〕
巨大的咒符環遮天蔽日,領域由神社中心向四周散開,半球體的領域逐漸圍住了整個村子。
人們停下手上的工作,擡頭看向血色的天空。
不詳咒符文字落在他們的身上,每人一隻。
他們沒見過這些文字,隻是心底有一個共同的聲音告訴他們,這是他們的罪。
他們惶恐地想要逃離這個包圍圈,在還沒被咒符追上前。
孩子們跑在最前面,哭喊着、逃離着,望着身後被追上的父母,隻得抱緊手中的嬰兒,渴望逃出生天。
老人們平靜地靠在躺椅上,看着血色的天空。
終于來了嗎。
過去的那麼多年裡,每年這個日子,都有人代替我們死去。
多虧了你們,我才能活到這把年紀。
他們都很清楚,即便小心翼翼将那些逝去的少女供奉起來,懷着敬意與愧疚活下去,一遍一遍告誡下一代要記住她們。
但總有一天,審判将會來臨。
怨不了誰,恨不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