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半個月,南華裡因為三叔楊西回來的事情熱鬧了一陣。
每天都有許多鄰居來竄門,大部分人都是聊戰場的事情。
畢竟農村很無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十裡八村的一個八卦都能聊半年。
讓楊秋意外的是,三叔在這些人面前沒有說戰場上的悲傷和痛苦,反而每天大笑着說軍營裡面的趣事兒。
看着倒像是很快樂一般,其實楊秋覺得三叔在僞裝。
隻是活在農村這種鄉下,已經失去了一個胳膊。要是在每天陰沉痛苦疏遠外人,周圍人隻會抱團欺負你。
想要好好活在這裡,最好吹吹自己認識多少長官将軍,把自己吹得有多厲害,這樣反而不會有人過多關注身體殘疾了的事情。
最後還會覺得這楊三郎真厲害,就是可惜了。
楊秋覺得,三叔倒是蠻懂人性的!
而這半個月之中,當初馬邑縣的縣令被鮮卑人殺了,據說即将上任一個新縣令。
馬邑縣的幾個豪強大戶正等着新縣令來,看看好不好接觸?
而對于楊秋家而言,縣令這種身份距離他們還太遙遠,眼下南華裡有更讓人關注的事情。
那就是南華裡有一戶人家要明天要嫁女兒了。
當從阿娘嘴裡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楊秋正在舂米,她拿着石臼用力捶打着粟米殼。
自從發現自己女兒力氣大之後,舂米這事兒基本都是楊秋在幹了。
而張晚此刻正在織布。
“阿娘,你說的是王三叔家的阿姊?她看起來還很小啊。”
楊秋年齡很小,除了能和石頭哥玩到一起,其他家的不是年齡太小,就是年齡太大。
這位王家阿姊她見過,看起來就像是個小學生,感覺最多一米三,這就能嫁人了?
楊秋表示震驚。
“秋兒,你王家阿姊都十四歲了,再不嫁人,八月交算賦的時候,就得罰五倍,要交600錢。”
什麼,單身稅?
這麼高?
楊秋家整個财産估計就幾百錢,這也罰得太高了吧,那她以後不是也得急沖沖地被安排嫁人?
這麼一想,楊秋覺得自己未來堪憂。
“阿娘,我感覺王家阿姊真的太小了,女人一定要嫁人這麼早嗎?”
這歎息的話一說出來,張晚停下織布看了自家女兒一眼。
其實最近她也發現了,自己這個女兒很是聰明早慧。
可惜生在了他們這樣的農戶家裡面,張晚歎了一口氣。她總覺得女兒太聰明,以後會受苦。
這世道蠢人可能活得才沒那麼痛苦。
“秋兒,其實那些豪右家庭,他們會把女兒多養幾年,因為算賦他們交得起。
至于王家,裡正雖然有錢,但是你王三叔和他們已經隔了幾輩了,這錢他們交不起,所以急急忙忙給女兒找了個夫婿。
可惜你三叔半個月前才回來,不然那孩子就可以嫁給你三叔了,可惜了。”
聽自己阿娘歎息的語氣,楊秋有點納悶。
雖然她也很喜歡自家三叔,但是三叔之前的妻子死了,如今回來又失去了一隻胳膊。
這在婚戀市場沒競争力吧?
大概是看出了女兒的疑惑,張晚一邊織布,一邊哀傷地歎了一口氣。
“我聽說你王家阿姊找的那個夫婿是第四次成婚了,據說之前的妻子都被打死了,一般人其實都不願意把女兒嫁過去。
所以阿娘覺得,還是嫁給你三叔好,畢竟你三叔性子好,可惜你三叔回來晚了。”
楊秋被震驚了,這把女兒往火坑裡推?
“阿娘,王三叔怎麼是這種人?我平時見着他很是和善,怎麼把女兒嫁給這種人?”
張晚不知道怎麼解釋,因為這種事她見多了,見多了就習慣了,也麻木了。
甚至聽說了都不覺得奇怪憤怒,隻是還有點不忍心。
“大概可能是因為你王三叔家兒子多吧,他家有三個成年兒子,三個兒子又都娶了妻子有了孩子,再加上你王三叔夫妻倆。
八月時候估計要交口賦算賦1000錢以上,除此之外,還可能有更賦兵役等,那些也要1000多錢。
600錢的五倍算賦,實在是太多了。”
這話說完,張晚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好在這孩子生下來隻需要每年23錢,14歲以前,他們家還勉強交得起。
至于一旁的楊秋,她已經陷入深深的憂慮中了。
在這裡生活得越久,她就越覺得壓抑。
這世道怎麼就不給人一條活路?
第二天黃昏。
王家阿姊嫁出去了。
想要吃酒席,想要看婚禮儀式,想要看婚禮喜服?
開啥玩笑。
平時都沒人有好衣服穿,飯都吃不飽,農戶嫁女哪裡有錢有糧食辦酒席。
那是富貴人家才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