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正幫着田代浩收拾桌子的諸星毅突然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動作，這讓一旁的田代浩覺得有些奇怪，看了過來，随即就發現——諸星主任正拿着他的那堆還未整理好、正式進行發表的手稿在看。

“啊，諸星主任！那些隻是我的遊戲之作，不值得您費心查看的。”田代浩伸手，想要将諸星毅手中的那些手稿重新拿回來。

諸星毅順着對方的手勁，松開了手道：“說遊戲之作太過謙虛了，你的這些手稿如果能登在專業的科學雜志上，估計你很快就可以擺脫實習科研員的身份正式跻身科學家的行列的。隻不過，某些地方的措辭你還不夠嚴謹，但是隻要能改改這個把宇宙比喻成‘人’拿來擺噱頭的習慣，我相信你的前途就一定是光明的。”

田代浩看向諸星毅:“你也覺得我的報告措辭不夠嚴謹麼？”

諸星毅點頭：“你的文章内容相當專業，但是通篇看下來，卻有種能把它們當成小說讀的感覺，而這樣的文章那些專業的科學刊物是不會刊登的。但若是你選擇将這些退而求其次地刊登在比較次級的民間刊物上的話，這就又有些對不起你所掌握的專業學識了。”

田代浩：“話是這麼說的沒錯，可是我們又能有什麼辦法？作為導師的學生，我們有太多的時候嘔心瀝血熬過白天又熬過黑夜研究出來的成果會被冠上導師的名字然後發布在那些專業的科學刊物上。若是導師還算有點良心，他的名字後面或許還會允許你的名字跟着，但即使是這樣，作為學生的人也不會有什麼前途了，因為人們隻會認為是這些導師在用自身的學識與名氣來為學生鋪路；而作為學生，他們的學識與才能若是能趕上導師，也就不會讓他們費盡心思地去用自身的名氣帶他們了。甚至還有更多表面上道貌岸然的導師，他們就連自己學生的名字都不願意加上，所做的，僅僅隻是在學生曆盡艱難萬苦做着各項研究項目的時候提點了一下或者兩下，就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将學生的成果據為己有。”

“那麼，你的導師中村俊一所長，他是屬于哪一種？”諸星毅問。

田代浩看着諸星毅愣了愣。

諸星毅繼續道：“估計是第二類吧？因為我并沒有在哪本專業的科學刊物上看到田代君的名字。”

田代浩：“……是的，沒錯。但那篇文章我想你一定看過，是《宇宙黑洞化理論》。”

諸星毅驚異：“居然是那篇文章？我記得那篇文章在科學界引起了軒然大波，而中村君也是在那個時候就處在了各種科學理論的争議之中——但或許是因禍得福吧，他在科學界的名氣也因此而變得更大了，換句話說，他在科學界開始有了話語權，說話也有更多的人願意聽了……結果那篇文章，居然是你寫的？”

田代浩：“是啊，我寫的。我那個時候的寫作風格，和你剛剛看到的那篇報告的感覺完全不同對不對？”

“風格方面确實不同，但論大膽程度……仔細看的話，字裡行間還是依然有着你的特色的——畢竟能說我們的整個宇宙其實是在一個黑洞内部的，和我剛剛看到的你寫的宇宙發燒論同樣大膽——隻不過，這得是非常熟悉你以及熟悉你寫東西的習慣的人才能發現吧？”諸星毅道。

田代浩：“我其實，一直都在着手進行着有關宇宙于是否存在着意識的研究，而那篇黑洞論，其實是還有後續的，但是因為中村老師……所以我一直沒有把那篇後續拿出來。為此，中村老師對我的不滿也有好長一段時間了，雖然我一直都在用數據還不夠的理由來搪塞他，但是估計也拖不了多久了……諸星主任你既然是在宇宙觀測中心的上級部門GUYS的，那是不是能管管這個情況？要知道整個宇宙觀測中心，因為有中村所長帶頭不幹人事，所以整個中心的其他帶學生的導師也是上行下效，這就導緻了我們這些實習人員的日子是真不好過。而我甚至都已經看到有同伴在進行元素分離實驗，打算用從其中分離出來的有毒物質下毒了。”

諸星毅：“呃……”他完全沒料到事情的走向居然已經不是奇怪，而是詭異了——眼下這個情況，他是不是應該通知長谷川警部？ “那什麼，你反應的情況我記下了，随後肯定會進行處置——至于你，你先幫我穩住了你的那個同伴，讓他别做傻事，要不然為了幾個人渣還把自己搭進去就不值了。”

“我知道了。”田代浩道，“一定幫你看着我那個朋友。”

“不不不，不是幫我，這是為了他自己，懂嗎？”諸星毅相當心累的說道，“不過有一點我不是太了解，你看啊，以中村君以往的一貫風格來看，他應該是主打穩妥的穩妥派，像你這樣大膽的猜測與假設與他的人設根本就不相符，直接竊取你的研究成果冠上他的名字來發表，他就不怕自己翻車嗎？”

“中村所長曾經在一次科學界業内人士的聚會上對其他人說過，如今的天文界已經不合适再繼續保守下去了，我們是時候該更大膽些了。”田代浩說道。

諸星毅：“這是他在奪取了你的那篇黑洞論後說的嗎？”

“是。”

諸星毅歎息：“這時機倒是抓得相當好啊！”

“是啊。”田代道，“我也是在那個時候才明白，我的未來完了。”

諸星毅伸手拍了拍田代浩的肩膀道：“放心吧，等我回去就讓人過來處理了這幫蛀蟲。到那時如果你還願意繼續努力，前途還是會有的。”

田代浩笑了：“那我可就借您吉言啦！”

“不過我也是挺好奇的，你怎麼會認為這個宇宙是有意識的？啊，當然了，若是我問的問題涉及到了你的相關研究，可以不說。我就是有點好奇，畢竟宇宙有意識什麼的，簡直不可思議。”諸星毅說道。

“諸星主任，你不在宇宙觀測中心工作可能不知道，我們中心通過天文望遠鏡生成的一些圖片，它們看起來簡直……”田代浩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于是直接就在電腦上把那些圖給找了出來，“諸星主任，你覺得這些圖看起來像什麼？”他特地把生成的宇宙圖譜縮放到了特定的比例大小。

諸星毅看了一眼電腦，發現田代浩這麼搞并不會影響到那些正在複制的内容，便放心看向了那堆圖片，但這一瞧，他就皺起了眉頭——他看到的那些圖片，是宇宙？

田代浩看到諸星毅皺起了眉頭，便道：“你是不是也覺得這些經過特定比例縮小的圖片，其中的内容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宇宙？”

諸星毅：“這樣的大小……看起來更像是大腦中的那些神經元以及神經突觸？”

“對！所以我認為宇宙是有意識的，這很奇怪嗎？”田代浩說道。

諸星毅：“這個理論……所以你覺得我們的宇宙其實是某種高維生物的大腦嗎？”

“不，也并不一定就是大腦。也有可能是整個身體！”田代浩道，“畢竟宇宙一直都在膨脹，那或許就是某個生物在成長呢？而我們也不能以人類的樣子去猜測高維生物的模樣！萬一有哪種生物它全身上下加起來長得就和哺乳動物的腦子一模一樣呢？”

諸星毅覺得田代浩說到這個有點亢奮，他斟酌着，以盡可能不刺激對方的謹慎态度說道：“如果按照你這個理論，那就算是宇宙真的是某種生物的大腦又或者是身體，我們也不會知道不是嗎？畢竟就以人類來說，在人類掌握開顱手術前，人類也不知道自己的大腦長什麼樣不是嗎？那個時候，腦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個腦子，所以你這個論調……”

“對，這是個問題，所以我的研究就是找出辦法來讓宇宙知道自己的存在，也就是讓宇宙覺醒自身……就好比生物的大腦在彰顯自己的存在感時，會導緻生物出現癫痫的症狀！”

諸星毅悄悄挪了挪自己的位置，遠離越來越亢奮的田代浩，他覺得此刻的對方多少有點危險：“但這一切隻是你的猜測吧？萬一這個宇宙……它根本就不存在有意識這種情況呢？就像你之前的宇宙黑洞化論點那般，萬一整個宇宙就是一個黑洞内部的空間呢？”

“關于這個，我曾經也研究過！它和我的宇宙意識論其實并不相悖，要知道我們的宇宙中也有黑洞，而如果我們所處的宇宙也是在一個黑洞中，那麼就隻可能是母宇宙套子宇宙這種一環套一環的結構！這就好比生物體内的細胞，就以巨噬細胞為例，這玩意兒源自單核細胞，而單核細胞又來源于骨髓中的前體細胞——這不同樣是一環套一環的結構？而目前已經證實的平行宇宙，那就是在本宇宙上分裂出去的，這不就剛好和生物體内的細胞會進行自我分裂而耦合了？所以整個宇宙空間就等于是某個生物體的内部，這有問題嗎？沒問題！”

諸星毅：“……那引力呢？如果按照你所說，宇宙膨脹是因為某個生物在長身體，那宇宙中普遍存在的引力又該怎麼解釋？”

“你說這個？”田代浩的喉嚨間發出嗬嗬作響的恐怖笑聲道，“你說的應該是細胞同類相食，當一個細胞環繞,殺死和消化另一個細胞時,發生細胞同類相食現象吧？這不就和恒星吞噬行星、黑洞又吞噬恒星是一個道理麼？”

諸星毅：“……我就當你這話說得有道理好了，那位于拉尼亞凱亞超星系團的那個巨引源呢？這總不能再用生物細胞替代了吧？”

田代浩：“那個巨引源……對，還有那個巨引源，我就問，心髒對于靜脈血管中的那些血液來說，它算不算是個巨引源？”

諸星毅：“……”瞠目結舌，在這一刻，他竟完全找不出反駁的話來，“聽君一席話，真是甚似一席話。再聽你這麼分析下去，我都快要懷疑我們這個宇宙是不是比我們更高維的生物給創造出來的了。”

田代浩撲了過來道：“這當然也是有可能的！我一直堅信，在這個宇宙中，一定有着一份記載了這個宇宙過去與未來的所有經曆的記錄！隻要找到它，那麼一切迷題就都能夠解開了！”

諸星毅這時突然伸出手指指着電腦道：“那個，你之前幫我複制的那些資料已經全部傳輸完畢了。”

“啊……”被突然打斷的田代浩眨了眨眼，之前一直亢奮着激動着的情緒恢複了下來，重回了冷靜，“啊，對，這是你要的資料，目前我有權限調動的，就全在這裡了。”他從電腦接口上将U盤拔|了下來，遞給了諸星毅。

諸星毅接過，最後客氣了一句道：“多謝田代君了。和你聊天很開心，我期待着下次見面的時候田代君應該可以從實習人員轉成正式的科研人員。”

田代浩：“謝謝，我想我會的。那什麼，需要我送你離開嗎？”

“啊，不用了，我之前來過，知道該怎麼走了。你忙自己的吧。”諸星毅說完就走，那速度快的，就像是身後有鬼在攆一樣。

田代浩看着諸星毅離去的背影，一手按在了雪白的牆面上，冷色調的白熾燈光下，他的神色晦暗不明——他剛剛，好像一激動就說得稍微有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