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些是要搬弄是非嗎?我不過是提醒你們在這宮裡說話做事要謹慎些才是。”崔輕竹說着斜睨了一直沉默的劉挽月一眼道:“我雖不會亂說,保不齊就被有心的聽了去,到時候踩着你們的命去攀高枝!有些人平時不聲不響的,咬人一口才最要命!”
崔輕竹說話向來刻薄,這些日子看趙煦待劉挽月越發親近,她說話便更加夾槍帶棒。
劉挽月擡眼看向她,笑問道:“崔姐姐這是說我呢?”
“怎麼會呢,你也太多心了!”崔輕竹說着翻了個白眼道:“我這個人嘴笨心實,比不得你,有本事讨官家歡心,前些日子親自教你寫字,連十大王都跟你親近,我怎麼敢說你?”
劉挽月輕笑一聲,說道:“原來是因為這個。崔姐姐,咱們是伺候官家的,官家所思所想所為又不是咱們能決定的。你若是不服氣,大可自己去争,在這為難我也算不得本事。”
“我為難你?你有什麼值得我為難的?難不成我嫉妒出身低賤,大字不識,為人粗鄙嗎?”
“是啊,我有什麼值得你為難的呢?”
“你!懶得跟你計較!”
崔清竹斜了劉挽月一眼,負氣而去。
姜玉兒見崔清竹走了,輕輕撞了一下劉挽月道:“她那人就那樣,仗着出身好些就心高氣傲,尖酸刻薄的,你别理她!”
劉挽月笑了笑,沒說什麼,目光複又看向紫宸殿外,此刻百官正依品級上殿為天子上壽,她認真的審視着這些從前對她來說隻是一個名字的文官們,并試圖将他們的樣子牢牢刻在心裡,終有一日,她會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待百官上壽禮畢,早已是暮色四合。
趙煦坐紫宸殿賜宴,緻詞後,教坊奏樂,酒三行,群臣降階,舞蹈拜退。
戌時初刻,葉兒匆匆跑到假山後,見到劉挽月,忙把幾張紙和幾瓶藥塞給劉挽月道:“還好還好,我還擔心你沒看到我放的紅梅呢!你讓我辦的三件事都辦好了,你拿回去慢慢看,千萬别被人發現了。”
劉挽月點點頭,忙将東西收好,随即拿出一小包銀子交給她,葉兒卻忙将銀子推回去,搖頭道:“挽月。我不能再收你的錢了!你上次給我的珍珠,我還沒有用完呢!我照你說的,打點了上面的人,最近日子好過了很多。你在官家身邊,要用錢的地方肯定更多,那些珍珠等我攢下錢,我也會盡快還給你的。”
劉挽月将銀子塞回她手上,說道:“你幫我忙,這是你應得的。至于我,你不用擔心的,我在官家身邊伺候,不缺錢的。”
“不行的,我…”
“你收下吧,以後說不定我還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呢!”
“可是…”
葉兒推脫多次,推不開隻能收下。随即她拉着劉挽月坐下,歡喜道:“好不容易見到你,我有好多話跟你說。我前幾天去翰林院送東西,結果撞到了一個内侍高班,他罵了我不夠還要罰我,結果恰好蘇學士路過,他見我可憐,就替我解了圍。我從前隻知道蘇學士是文人典範,可沒想到他竟如此平易近人,非但一點都沒有那些高官的倨傲,還十分憐貧惜弱,讓人好生敬佩。”
葉兒的眼睛亮晶晶的,提起蘇轼臉上更是充滿了敬仰和欽慕。從前在皇陵時,劉挽月就常聽見葉兒閑時吟誦蘇轼的詩文,如今得見真容,自是分外歡欣。
“挽月,你說蘇學士人這樣好,那個程頤為什麼總是跟他過不去!”
劉挽月隻知蘇轼與程頤皆是司馬光提拔回京的,卻不知他們倒有龃龉,便問道:“這話怎麼說?”
“你不知嗎?司馬光相公過身那日,正是明台大享,官家大赦天下的日子。朝會後,百官要去司馬相公家裡吊唁,可程頤卻攔住他們說,一日之内,哀而又樂,與禮不合。當時就有人玩笑說,孔子說的是哭而不能歌,又不是歌而不能哭。程頤說那人強詞奪理。蘇學士便嘲笑他是鏖糟陂裡的叔孫通(3),兩個人就此結下了梁子。”
劉挽月聞言忍不住笑了,能讓滿口仁義道德的程頤吃癟的,也隻有蘇轼了。
“還有呢!之前太祖忌日,百官去大相國寺,程頤讓大家都得吃素,蘇學士便調侃程頤,說他既不信佛,又何必吃素?程頤說了些忠孝仁義的話反駁蘇學士,蘇學士不聽,非要吃肉,下了他的面子,兩個人的梁子可不就越結越深了!”
一陣陣冷風吹得劉挽月背後發涼,她想到如今言官中不乏程頤的門生,便問葉兒道:“那程頤肯善罷甘休嗎?”
“自是不肯啊,我聽說蘇學士近日多與程頤及其門生發生口角。”
程頤雖做官的本事不怎麼樣,奈何有一衆門生将他奉為聖賢,蘇轼如今惹到他,隻怕要有大麻煩。
劉挽月正如是想着,忽聽見葉兒起身喊到:“不好了!光顧着同你說話,都忘了時間了,我得趕緊回去了,要是被那幾個人發現,又得惹出是非。”
葉兒說完便跑走了,劉挽月卻坐在冷風裡又吹了一會兒,才起身離開。
她方起身,便覺得腰間有點沉,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給葉兒的錢袋不知何時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不僅如此,錢袋裡還多了一對珍珠耳墜,那珍珠恰是上次自己送給葉兒的那袋。
她看着在暗夜中散發着瑩潤光澤的耳墜搖搖晃晃,不覺笑了。
翌日,宰相夫人攜有诰命的夫人們來為趙煦上壽,又是一日。
第三日,便是天子大宴群臣和使節的日子,遼國和夏國皆遣使臣來賀宋天子萬壽。
等到群臣散盡,這一場盛事才算結束。
臨睡前,劉挽月忽然發現收在奁中的镂空龍紋金香囊球不見了,一時間慌了神。她本想問問屋内衆人有沒有見到,可又怕賊就在這裡面。
這是昔年趙煦送她的,宮裡隻怕識得此物的人不少,若真是被人偷了去,自己問了豈不是坐實了這東西是自己的,将來自己被扯出來,便是無法抵賴了,還不如裝作不知,左右沒有證據,将來咬死不認便是了。
她方合上妝奁,便見窦氏走了進來,對劉挽月道:“挽月,明日官家要去京郊圍獵,收拾一下,你也要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