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夫将最後一根銀針取出,又伸手探了探脈象,眼中也帶上了一絲凝重。
人體頭部本就是脆弱之地,有時看似不重的傷口都有可能引起難以預料的後果,更何況四姑娘身體本就一直處于懸崖邊上,溫養了這兩三年好不容易才初見成效,如今這一病,怕是難熬。
鐘祺早已從祠堂中跑了出來,一看姚大夫收手,立馬問道,“我妹妹怎麼還沒醒?”
姚大夫搖搖頭,“四姑娘如今脈象上并無異常,但今日失血過多,湯藥又有安眠的效用,不醒倒也并非是壞事。”
一旁,鐘家大夫人崔清若聽了這話卻并未放松神情,隻招招手示意鐘祺幾人先出去,才看向姚大夫道,“還請您直言。”
姚大夫年歲比崔清若還長些,早年是京中太醫院的人,後來被黨争牽扯入獄,多虧了鐘老爺子求情才幸免一死,自那以後,也看淡了名利,幹脆做了鐘家的府醫。
鐘老爺子辭官回順江府老家,姚大夫在京城無親無故,也幹脆跟着一起到了順江。
此刻見崔清若如此,自是不會有所隐瞞,“這傷若是放在旁人身上,老夫敢打包票說定能讓他康健如初,但放在四姑娘這裡……”
這屋子隔音效果甚好,在外間時半點也聽不清。
鐘祺起初還試圖往裡面探頭探腦,被鐘玖掃了一眼後立馬站直了身子,正要開口說話時,外面守院的小厮先進來了,“魏家派人來問四姑娘的病情——”
不等他說完,鐘祺已是先嗆聲道,“魏家還有臉派人過來?趕出去!”
小厮一愣,拿不定主意該不該辦,下意識看向鐘玖,“二公子?”
“人在何處?”
小厮松了一口氣,忙應聲,“就在外面等着,要不要——”
要不要将人帶進來?這句話還沒說話,卻聽得鐘玖繼續道,“打出去。”
啊?
小厮疑心自己聽錯了,二公子性子一向沉穩守禮,怎會說出這話?但眨眼間,卻已見鐘玖身後的林東從自己身旁經過。
幾乎就在下一瞬,院子外已經傳來隐約聲音,
“你們幹什麼?”
“放開我!我是魏府的!”
“哎呦,痛死我了!”
人被從府門中仍了出來,連帶着帶來的東西也散了一地。
這動靜驚飛了幾隻栖在檐下的灰雀,繞空盤旋一會兒,選擇了另一處的門廊下緩緩收攏了翅膀。
門廊裡,守門人好奇地向外張望了一眼,怕沾上是非,立馬又閉緊了門,唯餘門上“紀府”二字淹沒在夜色中。
府中燈火還未熄盡,主院裡,一婦人坐在床頭披着衣裳正對着燭光縫補衣裳,補着補着手中針線卻被人抽走了,不滿看向來人,“你這是幹什麼?”
紀大富随手将床沿的笸籮都一并端到一旁去,直接脫了鞋子上床,“往裡去去,給我留點空!”
婦人不滿,直接給了男子胳膊一巴掌,“我還沒補完呢!”
“哎呀,這麼冷的天,又這麼晚了,補什麼補,累眼又傷神!”
似是為了印證他這話,不知從哪兒鑽進來的一股風裹着燭火就是一陣晃,婦人跟着愣了下,忽然掀開被子就要下床,“你先睡,我去看看昭兒,他溫書别又忘了時間。”
但還沒動就被按住了,“外面下着雪呢,你再這樣折騰非得得風寒不成!”
說着直接探過身子向外揚聲道,“滿金!滿金!”
“老爺,什麼事兒?”
“你去看看昭兒睡了沒?催催他早些睡!别着涼了!”
滿金應聲到了在主院西邊的一處小院子時,果見燈火還未熄滅,她輕敲了敲側邊的窗戶,壓着聲音問道,“二公子還沒睡?”
小厮盤豆甕甕的聲音從裡面傳來,似是已經困意濃重,“馬上就睡了,我剛已經催過了。”
滿金猶自不放心,正要到正房門前再問問,卻見那映在門上的燭火一個搖晃,轉瞬歸于一片黑暗。
睡了好,睡了就好。
府裡的二公子哪哪都好,就是常常溫習功課太過用功,不夠愛惜自己的身子。
滿金心裡感歎,臨走了又靠近窗戶對着盤豆囑咐道,“夜裡别睡的太死,多注意着點兒!”
“滿金姑姑,您就放心吧!”
她的腳步聲漸遠,屋中,盤豆臉上不僅沒有困意,反而還帶着幾分躍躍欲試,迫不及待看向正脫衣準備就寝的少年,“公子,要不我去魏家看看?”
“不用。”
夜色中,少年的音色似是比白日低沉幾分。
盤豆聞言,肩膀立時垮了下來,唉,算了,熱鬧看不上,隻能睡覺去喽!
紀昭一向不喜歡人在床邊守夜,盤豆自覺出門到偏房睡覺,将門帶上已經在廊下走了幾步時,卻好似聽見屋内傳來一聲隐約的響聲,似是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他眼神一頓,立馬回身要進屋查看情況,但手還沒來得及碰上門時,屋内的聲音卻已經先一步傳來,
“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