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的方向與回家路相反,也不知道從哪走過來的,正值倒春寒衣服脫了好幾件挂在胳膊。陳悅目鬼使神差跟在她身後,從下午到傍晚。
“我說——”
福春回頭,燦然一笑。
“你還要走多久?citywalk上瘾了是吧?”陳悅目走煩了,開口喊住她。
“去汽車站,來嗎?”
“來來來,就知道來。”
福春把手遮在腦袋頂,皺眉望去,“到底來不來?”
陳悅目受夠了她放着現代科技不用天天兩條腿走遍所有犄角旮旯。
“叫車!”
黃昏汽車站人流穿梭,福春沒進去,而是靠在外面欄杆。
天空是暖暖的橙黃色,過一陣喜鵲成群飛過。
兩人一坐一站,福春坐在欄杆邊仰頭看天,被陳悅目揪住臉蛋不輕不重擰一把,“死騙子,打車跑這來看風景。”
“哎呀!”
福春瞪眼,拍掉他的手,陳悅目伸手又去掐,反被抓住胳膊狠狠咬上小臂。
“瞪我。”他由着她咬,伸出另一隻手又去搓她頭發。福春頂他肚子上使勁撞,陳悅目便把她摟在懷裡。
“我在等人。”
“等誰?”
“來了。”她指向裡面,廣場上人群簇擁在車門前。
福春站起來抓住欄杆一眨不眨地看,看了一會她指着裡面一對中年男女說:“我爸媽。”
那兩人拿着三四個鼓包塑料袋,把大蛇皮袋和行李箱塞進大巴行李艙之後擠着蹭上去。
陳悅目不知道她在指誰,那裡面人太多了,每個人都一樣。他漫不經心把玩她的發梢,有一搭沒一搭敷衍福春,“想他們了?”
“想啊!”
“要把你嫁給窩囊廢還想他們?”
“想。”福春說,“總沒機會見他們,隻有過年才能見上一面。”
陳悅目笑道:“原來是個留守兒童。”
“他們對我挺好。不管我,給我錢,過年回來還給我帶巧克力和糖。”福春打個噴嚏,揉揉鼻子繼續說,“不是親生的也對我很好。”
緣分一場,人不能奢求太多。
一輛車緩緩駛離車站。他們看着越來越遠的離站大巴沒說話。
福春眺望遠方,“我是個野種。”
她是在家附近牆根下發現的,也是趕巧,再往前走幾步就是一個垃圾池,小時候她奶總說她是垃圾堆裡撿的。她奶從來不騙人。
“你在報複我。“
兩人的較量出其不意,從未停息。
“報複我之前說的話。”陳悅目居高臨下,“福春我告訴你,别跟我耍這種心眼,特沒意思。”
“你急什麼?我不怪你。”福春斜乜他一眼,覺得陳悅目像個神經病。
又一班車駛離,把牽挂帶得遠遠的。福春收回視線,“回去吧,他們走了。”
“為什麼不進去找他們?”福春的情感表達向來直白,就像色彩熱烈的畫,即使不喜歡也難免有一瞬會被它吸引目光。陳悅目認為躲在角落這麼細膩的舉動不像她會幹的事。
“開玩笑!”聽他這樣問福春果然滿臉驚恐看傻子似的看他,“想想得了,讓他們抓住要把我打死的。”
她幹得那些事讓老湯家把下輩子的臉都丢盡了。她奶原來多開朗一個老太太,聽二瓜說後來都不敢出門,天天在院子裡跟雞說話。
陳悅目抻懶腰,吐出一口氣讓自己松快不少。兩人慢慢地向前走。
“分離才是原則,我也有自己的路。”
“誰教你的?”
“什麼?”
“這些話。”
福春轉頭指着對面,“你看那樹上的花多漂亮,你要不要摘一枝帶回去養?”
“問你話呢。”
“沒誰教我。”
陳悅目拉住她,“你不要想着賣弄自己與衆不同,顯得你沒文化。”
沒想到對面反唇相譏:“我本來就沒文化,有文化也不會在發廊裡勾搭你。”
他挑眉,盛氣淩人:“哪學的?”
“重要嗎,你很在乎?”
種子沖出土壤之前一直被以為是棵草,有一天當你察覺栽出來的遠比野草珍貴,你的驚喜會滋生巨大的欲望。
“是我在問你。”
半晌,福春才回他:“我累了,不想跟你鬥嘴。”
“那就做/愛。”陳悅目說。
福春想了想回答:“好。”
回到家,屋裡突然多個穿套裝的人在打掃,年紀和福春父母差不多,見面就對陳悅目喊少爺。
門口幾塊泡沫丢在紙皮箱中,福春走進去發現床居然換了。
“床鋪床單我都拿了新的過來,原來那些尺寸不對。被子枕頭已經換好,都拿除螨機吸過了的。”
陳悅目點點頭,“洪嬸你先回去吧。”
洪嬸拎起袋子,目不斜視從福春身邊走出去。
“你什麼意思!”等人走後,福春來到陳悅目身邊質問。
“你指什麼?”
“換床,你什麼意思!”
陳悅目悠哉将櫃子裡擺好的床單床罩翻弄檢查,毫不在意道:“就是換床的意思,我換床還用得着你同意?”
福春沖上去揪他領子。陳悅目握住她的手甩開,冷臉回視。
“不就睡了你的床至于嗎?你以為你自己多幹淨呢?”
“急什麼,我怪你了嗎?”陳悅目挑起嘴角。
“你憑什麼嫌棄?”
“我憑什麼不能嫌棄?看在睡過你的份上我才忍她在這住一周。”簡直能在功德簿上記一筆。
“賤人!”福春踹他。
“彼此彼此。”
福春轉身要走被攔腰抱住往回拖。陳悅目直接把她甩床上,“不準走。”
“就走!”她跑了又被甩回來,重複幾次幹脆就窩在當初睡的那條縫裡縮着。
“出來。”
“不出。”
“出來。”
“滾你丫蛋!”福春抄枕頭扔他。
陳悅目抓住枕頭丢回床上也不跟她計較,反而開始收拾衣櫃,把一件件衣服拿出來疊好放在床下抽屜。收拾得差不多時他接到電話去樓下取快遞。
福春就一直在那條縫裡待着,陳悅目回來也不給他開門。聽見身後箱子落地她倒是回頭瞧一眼,然後豎起中指回敬對方。
撕拉——
剪刀劃破膠帶,陳悅目蹲下将一大箱安全套一盒一盒碼放在床下抽屜中。
福春在床的另一邊偷瞄,嘴角抽搐:“你把這輩子的套都買了吧?”
“最多半年。”從現在開始,再也不會有大半夜要做但是沒套子的情況發生。
“你想捅死我。”
“啧,出來。”陳悅目又要伸手去抓她。
福春躲在裡面抱住床頭櫃不撒手,讓陳悅目怎麼扯都扯不動。
見扯不動她,他又打開另一個箱子,一股水蜜桃香氣撲上來。陳悅目也不去抓她了,反而站在床尾拿着一顆水蜜桃在手裡颠一颠。
“以後你的衣服都放衣櫃。”
福春背身縮在裡面,腦袋微微動了動然後又僵住。
陳悅目又說:“其他東西也擺出來,該放浴室放浴室。”
福春的個人用品從來都放在陳悅目給她的兩格櫃子裡。衣服、牙刷、衛生巾所有東西都堆在一起。其實擺出來陳悅目也不會說她,隻不過一開始就是這樣放的福春也已經習慣了。直到上次在車上聊天才讓陳悅目意識到福春住進來這麼久幾乎沒在家留下任何痕迹。
福春還是沒動。
“要在那窩一輩子嗎?”
她哼了一聲。
陳悅目蹲下,手裡拿着桃舉過去問:“吃桃嗎?”
桃子的香氣繞進鼻腔,毛茸茸的,勾得人心癢癢的。
福春嗅嗅,轉身盯住那顆又大又圓的桃子咽口水。
“吃吧。”
她舔舔嘴唇,手伸過去要拿。陳悅目的手往回縮了縮,福春爬着往前伸了伸。
她還是夠不到,趴在地上擡頭見陳悅目一臉真誠舉着桃子蹲在她前面。
“吃吧。”
手又伸過去,夠不着。
“來拿。”
又伸過去,夠不着。
福春撲上去抱個滿懷,将桃子抓在手中露出得意微笑。
桃子個大飽滿,一手根本抓不住,要兩隻手緊緊托着。
福春手捧着它,被摔在床上。桃子的香已經讓她忘乎所以,她雙腿勾在陳悅目腰上,鼻子緊貼着那細膩的帶着絨毛的外皮從尾到頭細嗅那迷人香味。
“我要吃桃。”
“你吃你的。”
“你放開我。”
“在床上吃。”
“皮吐哪?”
“吐地上。”
張嘴一大口連皮帶肉咬下,汁肉和馥郁香氣在口中扌覺弄。福春趴在床邊,嚼完了果肉沖着地上吐掉皮,一下一下。
陳悅目買了一箱又一箱桃子,福春在床上吃了個夠。
他倆都吃了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