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悅目不擔心福春遇到意外,因為在他問花康宇和阮曉柔時那兩人并不怎麼擔心,明顯她們知道福春是安全地躲在了一個地方但不打算告訴他。
風将枯葉吹到陳悅目腳邊,身邊考試的學生正面愁容憋答案。回過神來,他輕歎一聲從那名學生身邊走過,把考生吓得當場石化。
考試結束,陳悅目直接拿着手機回家。路口那家饅頭店依舊人來人往,隻是賣饅頭的櫃台前再也見不到福春。
他跑去找人的時候才知道福春就用手機說了一聲然後連工錢也不要就直接消失。
“走的那麼突然,欠錢了吧?”老闆見陳悅目面頰陰郁問,“你是債主嗎?”
陳悅目站起來冷臉走出店外。
老闆悻悻坐回去,手機裡播放的電視劇突然發出一聲爆喝:“欠我的你拿什麼還!”
回到家,陳悅目打開衣櫃見裡面挂着的幾件鮮亮長裙眼中冒火。福春消失後他隔三差五派人去村裡蹲點,可惜一點有用的線索也問不出來。
紅裙被拽出來丢在床上,陳悅目鑽進去,冰涼的布料蓋住臉,他盡全力去嗅福春殘留的那點味道,壓抑的感情再次鼓脹起來。
眼前的鮮紅漫進眼睛,陳悅目張開嘴,将舌尖伸進微涼空氣。
紅裙之下他蜷縮身軀,想象着自己躺在福春的心髒。她的血液貫穿他,心髒一次次強而有力鼓動,他随着她的節奏,仰起頭,卻在愛意難耐之時聽見她說不愛他。
陳悅目嘴唇翕動,像烈日下河岸邊的魚。
“你憑什麼……”
福春走的那天什麼也沒帶,拍拍屁股說走就走,在自己說愛她的時候毫不留情地踹了他,對這裡沒有絲毫眷戀。
直到周遭寂靜,他又嘗到那味道,是他鹹澀的淚……
發洩過後,陳悅目起身打開保險箱檢查裡面的東西。
櫃子除了現金和幾個腕表還有就是一個布袋。他從裡面掏出袋子。那是當初阮曉柔送給福春裝東西的。袋子裡是一把土,福春當寶似的。
先前他打掃屋子順手幫她把東西放進保險箱,福春當時還很開心有個地方能放寶貝,隻不過保險箱密碼隻有自己知道,問了幾次陳悅目都不想告訴她。
現在看來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扯扯嘴角,又将袋子扔回去,笃定福春遲早會回來拿它。
*
今天太陽很大,上午晾的衣服中午全部幹透。福春捧着衣服一邊收一邊聞被太陽曬過之後留下的香味。
“姐,咱們今天就能走。”
行李都收拾好,曉柔那邊上午打電話時說預計她們今天去也已經鋪好床單被褥。福春要趕在這兩天報道上班,要是今天走還能跟着在曉柔家住一晚。
劉芯用筷子攪着一盆面糊站在門口說:“行啊,一會吃完飯就走。”她想了想,“走之前看看你奶嗎?”
福春撓撓頭:“她不能打我吧?”
“不能,都過去多久了。”劉芯打包票,“你奶不記仇。”
“也是,我奶記性不好。”福春想通了又開開心心繼續收衣服。
等到下午兩人把家都收拾利索,劉芯提溜着雞去花康宇家,福春則悄悄繞回自己家看奶奶。
自去年逃出來後她就沒聯系家裡。福春的事在村裡相當丢人,知道的拿出來說免不了要笑話她家。福春爸媽外出打工聽不見心不煩,可是福春奶奶常年在村裡受人飛短流長。
她奶一個活潑開朗的老太已經憋一年多不敢出門了。
福春走在路上越想越難過。她決定給奶奶道個歉,再抱抱她。
小時候她最喜歡抱着奶奶,雖然她奶總嫌她臭。
福春走到路口,情難自禁大聲呼喚奶奶。
“奶——我親奶!我回來啦!我的奶呦!”
當她嚎到第三聲從巷子裡忽然蹦出來一個佝偻背的老太。
福春雙眼發亮,張開雙臂奔跑過去,“奶呀!我回來了!”
跑着跑着她漸漸停下,看着老太巍然不動,漸漸啟動,然後喝了脈動似的朝她快步走來。
福春退後兩步,又吓得連滾帶爬跑出巷子叫喊:“奶啊,别追了救命啊!”
老太太面無表情舉着拐杖一步一個腳印追她。
她跑,她是那個速度;她走,她還是那個速度;她停下,她依然是那個速度。就像個迅速拉近的鏡頭追趕福春。
福春被吓得三魂不見七魄,一邊喊救命一邊又舍不得回頭看。
劉芯叫的車停在巷口,她拉開車門讓福春一溜煙竄上來。
“快點,開車!”
老太依舊窮追不舍,福春把頭伸出窗口喊她回去。
“你别追了,我害怕!”
奶奶手一揮,一個小東西咚地砸進車裡。福春拿起來發現是她小時經常吃的巧克力。
她奶記性不好,但還記得她喜歡吃什麼。她是愛她的,這個佝偻背的老太是世界上最好的奶奶。
哪怕所有人都嘲笑她,奶奶始終站着她身邊。
車子停下,福春探出窗外殷勤呼喚:“奶奶!”
奶奶也很給力,舉着拐杖沖過來。
福春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在那根粗大的棍棍捅進來之前大喊開車。
夕陽西下,載着劉芯和福春的小轎車翻起塵土匆匆逃出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