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确診的話,還是要盡早手術,之後看病情做定期化療灌注。”蔣濟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别想太多。還有,别去百度,越搜病越大。”
方維勉強笑了一下:“我知道。”
他的腳忽然沉重起來,走半天也走不到電梯。他推開樓梯間的門,一步一步地走下去,腳步聲空洞地響着。外面很冷,花壇裡的幾株月季被凍得僵住了,上面還有開剩的花,灰敗地停在枝頭。
旁邊站着個男人,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方維突然想起來,陸耀送他戰友來的那天,他就在這裡抽。
方維站住了,男人就遞過一根來,他搖搖頭:“我不抽。”
男人将煙收回去,也不說話。方維望了望天,有點陰沉。忽然手機叮鈴鈴地響起來,是王有慶的聲音:“頭兒,太平間門口的大燈壞了,一閃一閃地吓人。”
“太平間嘛,壞了就壞了,叫維修組幾個電工趕緊出個人修一下。”
王有慶聽他的語氣與平時不同,稍微帶着點不耐煩,連忙答道:“好的。”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科研樓地下一層的窗戶關不上,換個合頁就好了,趕緊去弄,不然狗都要被凍死了。”
王有慶暈乎乎地說道:“狗?凍死?”
“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凍死,你安排人吧。”
方維挂了電話,男人忽然轉過頭來,眼睛黑洞洞地望着他:“太平間出什麼事了?”
他吓了一跳:“燈壞了。”
男人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老婆還在裡頭。”
方維不知道說什麼,男人喃喃自語:“本來她還有兩個月就生了,我倆買了好多小衣服,小床,小玩具,每一樣都是她親自挑好的。”
方維回過神來,這是車禍受害者的家屬,頓時心裡像壓了一塊大石頭,重的讓人喘不上氣。男人接着說道:“家裡一切都是她打理的,我連水電費都不會交,銀行卡密碼都不知道。往後該怎麼過呢?”
方維小聲道:“節哀。”
男人麻木地看了他一眼:“大概真是人各有命吧,她那麼年輕。”
方維嗯了一聲,心裡像熬了一鍋漿糊一樣,許多事泛起來又沉下去,黏糊糊地攪個不停。
他默然走到一邊,在微信聯系人裡翻找,很快找到了謝碧陶。
方維:謝律師,請問今晚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
謝碧陶過了一會才回複:請問有事嗎?我在辦公室。
方維苦笑着敲字:有些私事想請教你。
謝碧陶那邊又長長地沉默了一陣子,才回複道:我下午去醫院看我妹妹,如果方便的話,可以一塊吃個便飯。
傍晚時分,路燈剛亮起來的時刻,方維站在樓下,等到了謝碧陶。她神情很嚴肅,穿着一件長風衣,畫着淡妝,是個标準的白領麗人。
她個子高挑,極有風緻,過往的人見了,都不由自主地多看兩眼。
盧玉貞在去食堂的路上碰見了他們兩個人。她微笑着打了個招呼,便走過去了。
方維和謝碧陶并肩走出醫院,走到了兩條街外的安德商場,又進了他們吃過飯的那一家。
謝碧陶小心翼翼地說道:“方科長,是有咨詢嗎?”
方維嗯了一聲,“你是執業律師,我知道找你咨詢是收費的,我按标準給你。”
謝碧陶笑了:“那倒是不用。上次你救了我,我還沒道謝。”
方維搖搖頭:“這些都是題外話了。我知道你忙着,也不說廢話,我想替一個朋友問一下,孤兒怎麼繼承遺産。”
謝碧陶吓了一跳:“孤兒?”
“就是……我有個朋友,得了絕症。他有孩子,想确保孩子的權益,怕身後沒人管。”
“孩子多大啊?”
“十幾歲吧。”
“到十四歲了嗎?”
“還沒有。”
謝碧陶想了想,“有遺囑的,按照遺囑繼承或者遺贈辦理;或者可以寫協議書,誰願意接手撫養孩子,誰就繼承一部分财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