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國公與蔺昭淮隔桌而坐,他端起蔺昭淮沏好的茶。
明懷钺細細品茗,不急着切入正題。他先抛出一些可供議論的朝事,狀似無意地詢問着蔺昭淮的見解,實則是想再考驗一番他作為朝臣的能力。
當今陛下聖明,若想在朝堂上如魚得水,能力是重中之重。哪怕有些能臣私德有虧,陛下都會看在他辦事能力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靖國公深知,自己沒這個資格如此考察,他并非蔺昭淮上級,太子殿下才是蔺昭淮直屬上司。可現下是如此,往後他們未必不會更加緊密。
蔺昭淮接住他的發問,言辭不卑不亢,條理清晰。他如今在朝中這般地位,可不是白得的,對于這些政事,他早已處理得得心應手。
而且,他從靖國公的态度裡,品出他言下之意。
他心中冷笑,莫非,靖國公真看中他了?傳言靖國公愛女非比尋常,實際也不過如此,隻是今日早朝一事,便起了拉攏他之意,還想以膝下獨女作為聯姻籌碼。
昨日之事,他願賠禮道歉,絕不誤明姑娘的清譽。但蔺昭淮可不想随意聯姻,被婚姻束縛一生。
他打算稍後靖國公提起此事,便委婉回絕。
而靖國公細細品味一番他的對答,又觀他謙虛之态,眼中賞識之意愈發濃重。
不愧是年紀輕輕便身居要位,他的許多政見都極為妥當,平日處事也滴水不漏,難怪太子事事都離不開他。
他女兒平日懶懶散散,仿若何事都過眼雲煙,可挑人的眼光真不差,嗯,這一點随她娘。
靖國公難得見女兒将一人放在心上,為此不惜損自身清譽,雖此舉不妥,但他願為女兒幸福,再努力争取一番。
明懷钺放下手中茶盞,向來冷硬的臉龐浮現出一絲慈愛,他溫和道:“蔺大人年歲幾何?可有弱冠之年?如此年輕便身居要位,真是年少有為。”
蔺昭淮不緊不慢道:“年前便行冠禮,如今已是弱冠。國公過譽了。”
“年前啊,”明懷钺故作沉思,随後一臉關切,“若我沒記錯,令尊那時已經……”
“已經被聖上下旨處死,連同家慈、家兄一起。”蔺昭淮接話,言辭冷淡。
明懷钺單手撐腮,似在回憶:“去年那事,我又何嘗不痛心。隻是鐵證如山,聖意難改。萬幸蔺大人得殿下全力擔保,才未被牽連,官複原職。”
“國公不必痛心,證據确鑿,家父家母确是罪無可恕。下官得太子殿下特意請旨赦免,已是感激不盡。”蔺昭淮面上笑意不改,但提及父母,語意中盡是冷漠。
明懷钺察覺他對父母,貌似感情不深,便道:“扪心自問,這般叛國之徒,着實不配為人父人母。你不必耿耿于懷。”
随後,這位一向闆着臉的老臣竟笑了笑:“正好我看着殿下與你長大,也算是你長輩,日後你茕茕孑立,朝中有何困難,隻管說,我把你當親子對待。”
蔺昭淮拱手,謙遜道:“承蒙國公厚愛,蔺某不敢當。”他心知,接下來,靖國公便要說到正題上了。
果然,明懷钺狀似無意地另提一事:“昨夜一事,我聽小女說了。多謝蔺大人出手相助,挽救小女一命,想必,這便是天意。”
言罷,他不語,一雙炬眼牢牢攥着蔺昭淮,觀察他的神色。
蔺昭淮扯了扯嘴角:“隻是萍水相逢,不足為謝。國公征戰沙場多年,也信宿命一事?”
他知這一番話并不客氣,但這種終身大事,他得講明白,才好收場。
“這……自然是不信。”靖國公隐覺對方态度,有些赧然,對方似乎不答應啊……
看來,昨夜一事,真是他女兒自作主張,牽扯到蔺昭淮這位無辜之人。
靖國公自覺理虧,但他還是想為女兒豁出老臉,再試上一試。
“如此,此事倒算人為了。唉,蔺大人,我也給你交個底,昨日落水一事,應是小女妄為,至于原因……是她心慕于你。”
蔺昭淮動作一頓,有些錯愕。他不由得懷疑,昨天一切真是他親眼所見?怎麼他回憶裡處處都與靖國公所言對不上。
他試圖解釋道:“國公許是誤會了……”
還未等他說完,靖國公持“長痛不如短痛”的丢人之态,接着道:“我膝下隻有她一女,實乃為父愛女,則為之計深遠。既然小女心意如此,那我也直說了,這門婚事你可否考慮考慮?”
他未等蔺昭淮回答,便掰起指頭細數這門婚事的好處:“本公忝列國公爵位,早已備好豐厚嫁妝。小女行事雖有些懶散,可她向來知進退,日常相處,也不失為暖心可人……”
靖國公談起女兒來,滔滔不絕。蔺昭淮在一旁靜靜品茗,假意傾聽考慮,實則正整理措辭,好推拒此事。
他們不知,門外偷聽的明素簌與明素簡,已如木雕般矗立許久,滿臉震驚。
明素簌聽着門内她爹那些話,眼前發黑。
真是親爹,有他這樣推銷坑女兒的嗎!誰說她心悅蔺昭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