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轎輕穩停駐,喜娘将明素簌扶出,把紅綢遞給她。
此時,明素簌也早已将遮面團扇擺正,不似轎中那般随性扇扇子。
她與蔺昭淮牽着紅綢兩端,在周圍賓客的喝彩聲中,沉穩步入府門。
一步、又一步,似聲聲鼓音,敲響在她心中。
跨過最後一道門檻,他們踏入正堂。蔺家高堂雖逝,牌位猶存,莊嚴中透着幾分蒼涼。
禮官聲起,莊重儀式依次而行。
“一拜天地,共鑒此情;”
“二拜高堂,遙寄哀思;”
“夫妻對拜,兩心相依。”
周遭笑語盈盈,明素簌透過團扇的輕紗,眸光朦胧,終是與近在咫尺的蔺昭淮視線交織。
這次,不得不直視他了。
今日,她不知是出于忐忑,還是心虛,并未直直打量過蔺昭淮。如今一看,他面上和往日一般雲淡風輕,就如……眼下的她。
在場賓客如雲,熱鬧非凡。可他們歡呼的主角,心境卻與周遭大相徑庭。
撒帳過後,便是坐帳。
他們在全福太太的指引下,結發為誓、合卺共飲,動作一絲不苟,可又似乎缺些什麼。
不過賓客們并未在意。
衆人起哄聲反而更大了——蔺昭淮要做卻扇詩了。
明素簌先前在閨房,等候他上門時,也将他那三首催妝詩聽過了。她不擅此道,可聞其餘人贊歎之語,應是作得很不錯。
那這卻扇詩,也是大同小異,到時候,她識趣地揭開扇子即可。
她靜靜候着,耳邊傳來蔺昭淮清冽之聲,她心中掀起微微漣漪。
……她承認,聽旁人轉述,終究不如親耳聽他誦詩。
他聲音本就如琴笙般悅耳,何況,他念的還是情詩。
明素簌又覺自己有些燥熱,就如方才在花轎裡那般。
待蔺昭淮念完最後一字,她便急忙除扇。
沒有扇面的遮掩,她今日終于徹底看清蔺昭淮。
不同于往日依例而穿的官服,他今日身着大紅喜服。紅衣如火,映得他面如冠玉,原本俊朗玉面,如今更添一分豔色。他琥珀色的眸中波光粼粼,也在打量着她。
明素簌心中暗忖,至少……每日看着他這張臉,她也能多吃半碗飯,不虧。
一旁的賓客見新娘卻扇,鼓掌起哄:“哎呀,新郎官果真是才高八鬥,方才我等說了不算,如今新娘子一聽完可就卻扇了,這才是難得之佳許!”
“新娘這國色天香的容顔,都被咱們說得泛紅了!”
哪裡有?明明是此處被他們圍得水洩不通,方令她有些發熱不适。
明素簌很想彎彎脖頸,這鳳冠委實沉重,她脖子早就酸了。想必,這也是令她不适的原因之一。
蔺昭淮見狀,心領神會,他立即起身,淺笑晏晏:“如今大禮已成,還請諸位移步正廳,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賓客們聞言,高聲叫好。
他帶着浩浩蕩蕩的人群出去了。屋内隻餘明素簌和幾位貼身丫鬟。
終于……能歇歇了。
她倏地仰躺在榻上,有氣無力道:“清越、玥青,快給我拆頭發。”
她們聞言,立即上前,手中動作利落。其餘幾位丫鬟也匆匆去尋點心茶水。
她們服侍姑娘多年,自然知曉此時早已過了飯點,而姑娘今日隻吃了幾塊糕點,現下定是饑腸辘辘。
明素簌惬意地享受着丫鬟們的服侍,頭上終于輕快,腹中也不再空虛。她長舒一口氣。
“我就在此歇着,蔺昭淮來了告知我一聲。”
言罷,她慵懶躺于榻上。
她今日起得這般早,眼下最需補覺了,她極其心安理得。何況,蔺昭淮又不是與她真成夫妻了,他沒資格計較這些。
丫鬟們默契噤聲,實際有些傻眼。
按民間一些不成文的風俗,大婚之日,新娘不可先脫鞋躺于榻上,否則寓意着新娘會壓着新郎一輩子。
何況,還未至洞房,姑娘便将鳳冠卸下,恐會令丈夫不喜。
罷了,姑娘在大事上向來有分寸,她們不必多心,萬一……姑爺并不計較此事?
喜房内一片靜谧,仿若可聞針落。而那邊的正廳,賓客們的聲音好似要将房頂掀翻。
蔺昭淮在朝廷人緣極好,更别提他一月前方立大功。雖說眼下他已不是貪污案的主持者,可官場上那些人精,稍微活泛些腦子,便料到此事隻是暫時而已,日後可說不準呢。
現場賓客有不少皆是蔺昭淮的同僚,他們語中有賀喜,有巴結,當然——少不了勸酒。
“蔺大人可發話了,今日一醉方休!”
“那是,蔺大人向來說一不二,來,老朽敬你一杯。祝你們恩愛白首,子孫滿堂!”
周遭人熱火朝天,大有不把他灌趴下不罷休之意。
蔺昭淮笑着應付着衆人,卻悄悄使了使眼色。
他身邊的陪客們會意,上前回對,替他擋下不少酒。最後,蔺昭淮沒飲多少酒,那些敬酒的賓客、陪客們反倒醉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