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昭淮執筆的手微頓，他看向明素簌，眸中帶有一分審視：“夫人緣何問出這一問題？”

明素簌自知失言，面上有幾分懊惱。她竟随口将心中疑問說了出來。

她搪塞道：“隻是随便問問。我看謝家家大業大，在朝中根深蒂固，如今謝家家主被捕，難免他們會起異心。”

“原是這樣，”蔺昭淮貌似接受了她的理由，為她解惑，“如今謝将軍關押诏獄，謝家群龍無首，哪怕有謝知夜坐鎮，他們一時半會兒也抽不出身，來謀劃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但這隻是暫時，待謝知夜掌管謝家，再加上嘉淳公主的勢力，也說不準日後是何等境況。

明素簌張了張嘴，又旋即閉上，她不應再深問了，隻怕蔺昭淮會起疑。她隻點點頭，應道：“看來是我多慮了。”

言畢，兩人繼續翻閱書冊，執筆登記。

蔺昭淮握筆之手如行雲流水，但他心中，卻另有它事。

莫非，她一直以來，是在憂心謀逆之事？否則，尋常人不會突然問出這種問題。

至于謝家——明素簌所料不錯——往後，或許真有這種可能。

當然，這都是未定之事，無人能說得準，他還是先着眼于明日早朝吧。

——

翌日，恢弘磅礴的金銮殿中，百官如往日一般，入朝觐見聖顔。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日會上演怎樣轟動的大事。

早朝開始，不知多久後，終于輪到朝參官奏事。

今日氣氛格外壓抑，因為衆人，包括皇帝，都已耳聞昨日之事。在玄鐵營，蔺昭淮帶人長驅直入，搜查出了遺失整整數月的銀兩，還當場将謝将軍押入诏獄，聽候發落。

所有人目光齊聚在太子楚衡以及蔺昭淮身上，果然，太子出列，沉聲禀告：“啟禀父皇，昨日孤派蔺少詹事搜查玄鐵營，已将營中私藏的銀兩盡數尋出，并當場逮捕嫌疑重大的謝統領。”

言罷，蔺昭淮也随後出列，将手中奏折呈上，行禮道：“此乃昨夜登記的贓銀數目，共二百六十七萬兩白銀。臣還另在衛國公私庫中，搜得可疑賬本，其上記錄了一大筆不知來路的錢财，共計一十八萬兩。”

太監将這些書冊接過，一一奉給皇帝。

皇帝面色沉郁，不耐道：“戶部尚書，國庫裡缺了多少？”

戶部尚書眼觀鼻，鼻觀心，小心翼翼行禮，生怕觸怒皇帝。

“回禀陛下，算上蔺大人方才統計的銀兩，如今國庫中還缺二十七萬兩。”

“竟還缺如此之多！”

皇帝倏地甩開賬本，怒視着朝中群臣。

“陛下息怒。”群臣俯首，不敢直視聖顔，紛紛跪拜。

皇帝生氣了，便要發作一場大的，他先拿早就不滿的衛國公開刀：“朕要抄了衛國府！”

“衛國公身為超品公爵，不做些利國利民之事，竟敢貪污枉法，與王紹、張宇等人勾結，其罪當誅。明日，錦令軍去便查抄衛國府，府中資産，均充入國庫。全府上下，皆逮捕下獄。”

“是。”錦令軍指揮使領命。

皇帝先出口惡氣，心裡好受些，又思考起謝家之事。

不似衛國府，全府人都指望着衛國公一人過活，謝家乃百年世族，在朝中人才濟濟，皇帝這次除去謝家家主，日後便又有謝家子弟，繼續掌舵這個家族。

他眼下不能抄了謝家，不然，明日謝家的門生便會齊聚午門，長跪不起了。

可這戶部的窟窿，該怎麼填？

皇帝正犯難，蔺昭淮突然出列行禮，出聲道：“昨日，臣聚集諸多朝中肱骨，我等一同商議，決心為社稷出力，眼下已捐出十幾萬兩數目的銀票。此乃協議，請陛下過目。”

皇帝聞言，隻覺一切迎刃而解，頓感輕松，忙道：“快快呈上來。”

他閱覽一番，面上浮現喜色，贊道：“朕朝中有這些為國為民之忠臣，實乃大幸，朕要重賞。”

皇帝将此次捐款的大臣一一點名，賞賜了寶器、絲絹等禦賜之物。雖比起他們捐獻的銀兩，這些東西的價值九牛一毛。但這些賞賜對他們的朝中地位，可是非同凡響。

他們喜不自勝，心裡紛紛盤算着，之後該如何感激蔺昭淮這一提議，不僅抹除他們的罪名，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此時，皇帝點完這些大臣，話鋒一轉，朝着蔺昭淮道：“此事最大功臣，便是蔺卿了。”

衆人聞言，皆豎起耳朵細聽。不出三月，蔺昭淮又立大功，不知這次，他會獲聖上何種賞賜？

皇帝将衆人反應盡收眼底，沉吟道：“朕覽卿之勳績，實乃朝臣之表率，朕心嘉許，即日起，蔺卿調入禦史台，任禦史中丞，若是日後還有此等貪贓枉法之事，你無需經過六部，直接呈給朕。”

禦史台乃一品衙門，禦史中丞位居正三品，可直達聖聽，實權遠大于詹事府。

蔺昭淮面上滴水不漏，跪地謝恩。

可他周遭的群臣，心裡卻炸開了鍋。如今，蔺昭淮滿打滿算，也才二十歲。他們不久前，仍将他視作太子從小相識的伴讀，朝中官職也隻是承蒙太子蔭庇，可眼下，境況已是大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