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之下,Alpha軍官面無表情接過那瓶水。
他坐在空地一塊石頭上,一條長腿屈起,另一隻腿抻得老長。把水遞還時凸起的喉結一滾,鋒利下颔線繃緊。
瞿清雨從他手裡拿回自己的水,很幹脆地喝了一口,蹲下來,問:“你們午休多久?”
赫琮山往他身後掃了一眼,那十八名軍官立刻收回視線,你看我我看你裝作無事發生:“這牛肉真嫩啊”、“這芹菜也新鮮”、“不愧是咳咳”、“加莎我們今天還能午休啊!”
赫琮山:“……”
他抵了抵犬齒,重新把視線放回面前的Beta青年身上:“找我幹什麼?”
瞿清雨笑起來:“沒什麼,想問上校有沒有空一起吃飯。”
Alpha的感官太靈敏了,他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Omega信息素遺留的味道、太陽烘烤的味道,某種香水淡去的幽香……他壓低身體那一刻,所有這樣那樣的氣味迎面而來。
赫琮山:“沒有。”
“長官,你太絕情了。”瞿清雨輕輕,“還從來沒有人這樣拒絕過我。”
他的睫毛長,長長睫毛下掩着深藍幽光。很少有人身上的顔色淺到這種程度,令人聯想到象牙,雲朵,或者一塊滑膩的雪花膏。
“那我每天都來問一次好了。”
“直到……您願意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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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整整半個月,所有Alpha教官都發現他們長官身邊多了個Beta青年。是的,這件事太奇怪,他們一有空就忍不住伸長脖子往赫琮山的方向看。
Beta大多長相普通,而對方顯然是其中另類,他有一雙令人見之難忘的深藍眼睛,說話語氣舒适、溫和。
早六點所有新生集合,上校踩着朦朦黎明出現在道路盡頭,着裝整齊,軍帽帽檐上徽标閃過金屬冰冷的光澤。
這時候,往往他身後跟着一個接連不斷打哈欠的Beta。早起令人困倦,對方用手背擋住眼睛,腰挺得不直,等太陽升起來後懶洋洋地把身體塞進Alpha軍官地面拉長的影子裡。
上校沒有理由驅逐他,這種強度的訓練需要醫護人員陪同,以免有突發情況。整個北部基地的醫生人手有限,對方主動來幫忙的行為十分具有人道主義關懷。
加莎最先發現對方别有所圖。
軍區醫院和新生訓練場所并不在同一個校區,對方想和赫琮山同時出現在聖瑪格廣場上要在五點半前起床。
那時天還處于夜晚和黎明交接的時間,星星、月亮和一輪輪廓淺淡的白色太陽同時挂在天邊。
加莎有一次不幸起早了,繞去西邊買了兩個煎餅叼在嘴裡咬,眼尖地發現他的長官在前面十米遠的地方。
他立刻放慢了腳步——開玩笑,他并不想跟赫琮山一起走在大馬路上。大早上的彙報軍事報告真的令人想想都要原地升天。
“上校,吃什麼餡的包子?”
加莎渾身一震,早起混沌的大腦一下清醒了。
那家早起開門的包子鋪跟開在地獄一樣,天氣轉涼,起霧,視線周圍暈着一層毛邊,燈光在半明不暗的清晨搖曳。
Alpha的五感敏銳度非同尋常,加莎沒躲三秒就被發現,他老老實實走出去:“上校,早上好。”
赫琮山點頭。
瞿清雨接過豆沙餡的包子,他剛醒,黑發柔軟,面龐白皙:“早上好,長官。”
加莎小心翼翼地觀察赫琮山臉色:“……早上好。”
Beta青年沖他笑了一下。
加莎不敢跟赫琮山走一塊兒,他神不知鬼不覺落後二人十幾米。曙色隐隐冒出頭,晨起涼爽,一線天光鋪向聖瑪格廣場著名的勝利女神之像,給橄榄環塗抹上一層金色。
廣場地面以回環形鋪開,環形中央走着一前一後兩個人。Alpha軍官身形高大,神情冷峻,不可侵犯。
加莎聽見Beta青年用帶笑意的口吻詢問對方:“上校,今天心情怎麼樣?”
——可能還是起得早了,他聲音中有濃倦的困意,沙啞而柔軟。
理所當然的,他沒有得到回答。
赫琮山腳步未有停頓。
對方輕輕歎了口氣,那口氣如此之輕,他說:“上校,你真的很難追。”
加莎嘴裡的煎餅直愣愣地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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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清雨也不是時時刻刻在聖瑪格廣場,他最近被投訴了——在福利院長大就會迎來一些文化上的弊端,譬如他的字不好看,好在醫生的字不用太好看。
但這确實算是為數不多能抓到的錯處之一。
他暫時得回去避兩天風頭,取了常用物品從換衣間出來,碰上另一個Alpha被簇擁着進去。
瞿清雨和對方眼神交錯,認出對方是那個叫方諾文的Alpha。
對方臉色比他更臭,嗤了一聲。
瞿清雨沒什麼反應和他擦肩。
他對競争的看法比尋常人深刻,他的目的不是競争,是生存。
因此沒有輸的餘地。
出了醫院大門是一條羊腸小道,秋天,葉片黃得很快,瞿清雨站在一條長長卵石路上,試圖尋找一條更高效的解決方式。
——要是能直接上床就好了。
對方指縫間漏出的一星半點蔭蔽就能讓自己受益無窮,不管愛或者恨,他首先得讓自己引起對方的情緒波動。
赫琮山。
瞿清雨在唇舌間過了這幾個字,掩下眼中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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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西崇勒令他盡快把自己的字練出人樣,瞿醫生緊急買了兩張字帖,描來描去毫無進展。
“你在幹什麼?”加莎終于忍不住搭話。